“It"s not until you fall……”

这一次，铃声只响了半声，黄攸就赶紧接了起来。

“喂，是我……嗯，刚结束。是的，输了。”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比起等待最坏的结果到来，已经确定的坏结果反而没那么让人心焦。

“是的，我在观众席。队员一会会在休息室里简单复盘。有队员要接受败方采访，可能要耽搁十几分钟，然后会一起回赛训基地。”

“我可以进到休息室。”他的脸色微变，“……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上衣西服口袋里，面色阴沉地走下台阶，径直向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他可以想象失败的队员满脸颓败的脸——不知为何，黄攸的脑海里浮现出赛前那个笑容可掬的年轻队员来——是叫核桃还是什么来着？他记不太清了，但接下来，自己就要向他们宣布一个有些残忍的消息。说起来还是稍稍有些心有不忍。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摇了摇头。这并不是自己的错。电子竞技成王败寇，这些年轻的孩子门必须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们还小，还需要沉淀。失败只是暂时的，只有经过调整才有可能成功——他一边朝着休息室走去，一边对自己高超的鼓励技巧感到深深的佩服。

他怀着无比沉痛和严肃的表情站在ZT战队休息室的门口，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缓缓转开。

大门推开的一刹那，黄攸脸上准备好的表情僵住了。

“赤坂亭！赤坂亭！必须是赤坂亭！”核桃把自己的队服脱了下来，像孙悟空挥舞着自己的金箍棒。

“我胃不好。我选猪肚鸡。”枫叶认真地摇头。

“又是猪肚鸡！”核桃大叫，“天天就喝猪肚鸡汤，你就让我开一回肉荤吧兄弟！”

“上次小鲍教练归队的时候我们吃过肉了。”枫叶异常较真，“红肉容易致癌，烤制的肉尤其对肠胃不好。”

核桃傻眼了：“你说的那至少都快两个月了吧，一年吃得到几次烤肉啊我的大兄弟！”

“反正我喜欢猪肚鸡。”枫叶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

唐教练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就像小学生吵架一样上下乱跳。战术板也不拿了，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像是慈父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其他的队员也不闲着。冰痕和鲸歌似乎已经打开了大众点评，正在认真地评测哪家日料的口碑最好。烟雾和花荣拿着手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猥琐的日本**。只有刚刚下场的酩酊似乎在看着屏幕上的赛事回放，似乎还有点可惜自己刚才的百里守约最后关头没能躲过最后一波团战而略显遗憾。但仔细一看，酩酊的手里也捧着一罐超大的乐事薯片，似乎吃的不亦乐乎。

“你们这是……”黄攸准备好的一串沉痛的发言此刻已经全然忘了。

什么鬼？

现在的队员不是应该沉浸在失利的苦涩和失意中吗？不是应该在一起为了常规赛的收官战如何确保胜利而焦虑烦躁吗？

这一副歌舞升平普天同庆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眼里只有晚上吃什么的单细胞生物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局势有多危险吗？

黄攸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一个笑话。

“你们的教练……”他刚刚开口，就发现一旁鲍啸鸣似乎正在冥思苦想，右手托着下巴，似乎举棋不定，十分纠结。

好歹这里还有个正常人。黄攸心里面稍微好受了一点。

可能也只有鲍啸鸣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吧。他现在表情似乎已经在为常规赛最后一场做准备了。

可惜，接下来自己就要向他宣布上面的决定了。要不要给一个看起来很认真的小伙子多一次机会呢……

“小鲍……”

黄攸刚刚开了个头，只见鲍啸鸣抬头发现了自己，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走上来攥住了黄攸的双手。

“黄总，您可来了。我们听核桃赛后才跟我们说您也来现场看我们的比赛了，我们全队的士气都受到很大的鼓舞啊！”

“啊……是啊，你们都辛苦。”黄攸只得尴尬地笑笑。

“对了，还要麻烦黄总帮我们拿个主意。”鲍啸鸣满脸苦笑，“本来我跟队员们赛前打赌，如果他们能在今天的比赛里连续守住对手至少三波，就会请他们吃一顿大餐。结果他们只守下来两波，也跑到我这边邀功了。本来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是唐教练宅心仁厚，非要跟我说他们表现的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酩酊，今天是这个赛季第一次正式首发出场就能有这么好的表现，理应受到奖励。所以他们现在吵个不停，正在商量我们晚上去哪个地方吃，我这边也很头疼。要么……您来帮我们拿个主意？”

黄攸差点听得心脏骤停。

感情这个鲍啸鸣并不是因为自己带队成绩不佳而面露难色，他只是在纠结晚上请队员们去哪吃饭？

“黄总？”鲍啸鸣见黄攸愣在原地满脸黑线的样子，一脸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黄攸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天旋地转，他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准备清清嗓子开始好好教训这些不知道满脑子想些什么小年轻。

“对了，难得黄总亲自来探望我们，不如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鲍啸鸣忽然回头对着队员们挥着手。

“乌拉！”队员们一起高举起了双手。连一向冷漠的枫叶也配合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不，我就不用了，我来是还有……”黄攸的话还没说完，唐教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和鲍啸鸣都换了一副正式的表情。

“对了，老黄。”唐教练正色说道，“有个事情是我们这几天全队一直都在商讨的。这几天一直忙着备战蓝莓，也没来得及向你汇报。正好今天你亲自来了，我和小鲍也算当面跟你汇报一下工作。”

“没事，你们有什么就说……”本来黄攸已经准备宣布消息了，没想到唐教练先自己一步打断了话头，只能先听他说些什么。

“小鲍教练从进队以来一直很认真负责，始终在和队员们沟通我们的战术体系和BP战术。每天吃住基本都和队员在一起，还经常通宵，最近身体也不太好。现在我们的成绩也还算可以，下周我们就要常规赛的最后一轮比赛了。我们全队经过一致的商讨呢，打算最后一场还是由我来披挂上阵，也算是给常规赛来画上一个句号，争取我们也讨个好彩头，保主这个第四，进胜者组我们再去和他们拼，也可能要麻烦你向上面也反映一下我们的这个想法。我们保证不管对手是谁，最后一轮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好成绩的。”

唐教练说得十分诚恳，一旁的鲍啸鸣也十分乖巧地点点头，黄攸只感觉自己喉头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全部都被堵死。

比赛结束之后，他就接到了管理层打来的电话。为了确保常规赛的最后一场能拿下对方，上面原本对最近几轮的战队表现十分不满意。自己这次来到休息室，本来就是要通知队员和教练们，最后一场常规赛必须由唐教练作为带队BP教练，并且原则上俱乐部不允许大规模的轮换阵容的。

电话那边的语气十分强硬，必须要给所有赛训组的成员传达到这个消息。一旦进不了胜者组，很可能在后面的季后赛都不再允许鲍啸鸣出任实质上的执行教练！而更坏的消息是，上个赛季的ZT战队就已经取得了KGL四强的成绩，最后距离冲击KPL的正式席位也只有一步之遥。而一旦这个赛季的最终表现还不如上个赛季，整个王者荣耀项目组都会面临最大的危机！

自己这次来本来就是要宣布这个严肃的消息的……但是唐教练的一番话居然直接把自己的消息直接顶了回去！他们本来就是要让鲍啸鸣在最后一场常规赛中轮休，而且唐教练还表达了全队对于最后一场比赛的重视……直接让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队员们还在热烈地探讨着晚上去哪吃，要吃什么，黄攸忽然感觉到自己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行，那你们都努力，我今晚就不去了。你们也都累了，小鲍你就好好休息，老唐你下一场好好努力，我先走了。”黄攸铁青着脸，直接揍出了赛训室。

“黄总慢走。”队员们恭敬地喊着。直到脚步声远去了，才依稀听到有人发出了“嘘——”的声音。

鲍啸鸣和唐教练站着没动。良久，鲍啸鸣才轻轻地开口了。

“谢谢您，我——”

唐教练摆了摆手。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动这个心思。毕竟都是一群根本不懂比赛的外行，他们只会看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不如我们先率先堵住他们的嘴，这样我们也显得不那么被动。”

“黄总回去之后会不会跟上面说我们的坏话？”核桃有些关切地问道。

刚才还在热烈讨论晚上吃什么的众人也将目光聚集了过来。他们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演戏，在唯一的观众走了之后，紧张感才蔓延过来。

“我们这样也只是缓兵之计，让黄知道我们现在全队的态度和精气神。”唐教练慢慢说道，“我跟他共事的久，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很想做出成绩。如果我们现在士气低落，他反而会更加烦躁吧。我们只要表现出还充满着干劲，我想有些东西不用说他也会明白。不然他不会就这么甘心地走的，我了解他。”

“他也不是傻瓜，我相信他肯定也一直在纠结怎么开口。”唐教练微笑着说。

“毕竟他也是和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