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事,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办公室里,光线昏沉,宋小娘向后靠在椅背,说道:
“黄仵作伏诛,府衙内仵作空缺,府衙那边让你过去帮帮忙。”
仵作就是后世的法医,这个职业可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胜任的,需要对验尸有极其深厚的经验才可,黄仵作是公门老人,不过为人性格孤僻,因此一直没有个什么徒弟之类的,府衙这才想到了陈天行。
“帮忙?”陈天行讶然说道:“可六扇门这边……”
“六扇门你照常值班无碍。”
宋小娘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显然他对陈天行对六扇门的认同感很满意。
“你这次不会去太长时间,他们那边找个大夫,只是不通公门手段,你去不过就是带带他,等他熟练后回来即可。
我其实想问的是俸禄会不会有所增加……陈天行吐槽了句,当下点点头,将炼丹炉收到储物袋里,说道:
“那我这就过去看看。”
六扇门就紧挨着府衙跟城隍庙,距离很近。
今日并无案件审理,陈天行来到府衙门前,遥遥看去,就见大堂内人影空空。
陈天行告知值班衙役来此的的目的,那衙役显然早就收到消息,却是并未带他去验尸房,只说让他稍等片刻,便匆忙进去禀报了。
陈天行心里疑惑,不过当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束手与后,随意打量府衙景致,片刻后就见衙役风尘仆仆回来,却是拱手说道:
“大人,知府大人要见你一面。”
知府要见我……陈天行愈发疑惑。
对于这么个险些要判他死罪的官员,他心里自然是很不待见的,不过他现在也是六扇门麾下,放到后世那就是妥妥的军统,自然不会怕他,当下便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后衙书房。
许是身处私人居所的缘故,李知府穿的是件青色绣边绸袍,手上握着本书,端坐在长案后边,一副手不释卷的模样。
衙役将人带过来后,便躬身退了下去,李知府看着书没有说话,陈天行自然也不好开口,房屋当中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安静。
良久后,李知府才从手不释卷的状态中回复过来,看了他一眼:
“坐吧。”示意了下旁边的椅子。
“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陈天行没有坐下,只是轻声开口。
虽说两人地位有别,不过陈天行归属于六扇门麾下,并不归朝廷管制,前朝的剑自然斩不了本朝的官,因此自然没必要听他的吩咐。
满头被梳拢整齐,显得脸庞愈加肥胖的李知府并没有生气,只是将手中的书本缓缓放下,端起瓷盏,喝口茶水,说道:
“找你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个消息……宋大人在回南阳府的路上不幸身亡。”
“什么?”
陈天行被这个消息冲击的目瞪口呆,跟那位宋提刑分别也不过只有几天而已,没想到当日一别竟是阴阳永隔。
他沉声说道:“宋大人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有人故意行刺朝廷命官。”
担任朝廷命官,便意味着受人道气运庇护,刺杀朝廷命官,无疑是跟大夏作对,六扇门自然责无旁贷。
“你想多了。”李知府将瓷盏放到桌上,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突染重疾,溘然而逝,应当不是贼人截杀,南阳府六扇门正在调查此事。”
陈天行一时默然。
虽然跟那位宋青天只见过廖廖几面,不过对方毕竟救他一命,如今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也是唏嘘不已。
李知府沉默片刻:“宋大人生前对你很是看中,并且暗中授意我邀请你加入六扇门。”
陈天行猛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吃惊之色,没想到他加入六扇门居然还另有隐情。
“今天让你来此的目的,不是别的,是要让你好好努力,莫要辜负宋大人的在天之灵,浪费自己的才华……听说你刚加入六扇门没几天,便破获了一桩大案,这很好。”
事到如今,陈天行也不好在维持方才的不合作态度,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就是,在下既然加入六扇门,自当不负宋大人期望。”
李知府缓缓点头,感慨说道:“宋大人一生断案无数,没想到竟是落得这般下场,令人唏嘘……罢了,你下去吧。”
跟着衙役,走在红木走廊上,陈天行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中,无法自拔。
不过青城府六扇门,自然管不了南阳府地界的事情,他也是无可奈何。
验尸房门口,站着位女子。
女子年约二十岁上下,峨眉翘鼻,鹅蛋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穿的却是件男士深灰厚杉,肩上背着黄木小匣子,一副大夫打扮。
陈天行眉梢一挑,心里略感兴趣。
女子行医本就不多,更何况干的还是仵作这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行当。
更难得的是,陈天行还在她身上,发现了法力波动。
修士……
那美貌女子倒是看见陈天行跟带路衙役,不过只是随意一扫,便移开了目光,想来是将他当做普通衙役之流。
那衙役来到女子身前,笑着说道:“琼华姑娘来的好早。”
“女子嫣然一笑:医馆正在装修,没什么事情,便早点过来。”
衙役笑着点点头,又跟她寒暄几句,随即侧着身子,不情愿的介绍道:
“这位便是陈天行,你日后要多多虚心学习才是。”
呸,舔狗不得HOUSE……陈天行暗自鄙视了他一番,随即脸上涌现出浓郁的笑容来:
“原来是琼华姑娘,幸会幸会。”
呸,舔狗不得HOUSE……衙役鄙视的看他一眼,随后依依不舍的走了。
女子上下打量他几眼,眼中满是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的少年,竟然就是她的领路师傅,心中对府衙的决定有些迟疑起来。
一般来说,仵作这行年龄越大,经验就越多,陈天行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嘿,这小娘们还瞧不起人……
陈天行心里琢磨,表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当即先进入验尸房。
几张木板整齐摆放在房间当中,许是里边陈列着尸体的缘故,陈天行总觉得这里的这里的氛围有些阴冷。
当然有这种想法,其实更和这里是黄仵作有关。
尸体被白布盖着,微微的缝隙中,偶尔看见裸露在外的青色尸斑。
这里的尸体所涉及的案件都已经侦破,放在这里纯粹是为了研究所用。
陈天行上前掀开尸布。
桌上躺着的是具女尸,因为是秋天,再加上被冰块保存过,尸体的腐烂程度不是很明显。
除了表面有些浮肿之外,面容依稀能够辨认。
陈天行运转黄泉生死录,将验尸房的死气吸收干净,又默念度人经,收割光点,随手将尸布盖上,说道:
“琼华姑娘,这般年纪为何回选择仵作这行。”
谢琼华看了眼女尸,眼中闪过几分惊惧不忍,随即笑道:
“我本是药王谷弟子,因为出谷历练来到青城府,在这里开了家医馆,说起来不怕陈兄笑话,因为手头有些拮据,交不起朝廷的赋税,知府大人便让我过来帮帮忙,许我三年免赋。”
又一个被社会毒打的可怜人……陈天行略做感慨,随即问道:
“姑娘是医家修士?”
除却道佛儒魔等四大家外,还有医家,农家,阴阳家都诸多学派,不过这些学派要么势力弱小,不成气候,要么干脆委身朝廷,以求庇护。
药王谷便是医家学派中较为出名的门派。
“小门小派,让道友见笑了。”
看似脸上的笑容不变,磊落大方,不过在提到小门小派的时候,眼中却有明显的黯然闪过,看样子,这个姑娘看样子对出身小派,有点自卑啊……
陈天行暗自给他做了个侧写,不过交浅言深,初次见面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哈哈,迅速转入正题。
“狱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检验。
”琼华姑娘,仵作这行讲究的是个细心仔细,验尸乃是直接决定案件真相的一件事情,须知人命大如天,一点点马虎失误都可能导致真相遗漏,还望姑娘谨记。”
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将仵作这行精心的归拢整编成册。
所以无论是陈天行关于狱事的总结,还是人命大如天的话语,都让谢琼华眼中闪过讶然之色,对陈天行陡然生出几分刮目相看之意。
她点点头,轻声说道:“陈兄之言,谢琼华谨记于心。”
陈天行微微一笑,开始讲解道:
“这世上有生就有死,然而人与人死亡的方式不尽相同,有人安然长眠,有人却是死于非命。”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仅以普通人而言,便有刀刃杀伤,与他人物斗打伤、拳手殴击、或自己上吊、或被人勒杀、或自行投水、或被人溺杀、或由于病患而造成的死亡,这数种而已。”
陈天行现在讲的可是满满的干货,谢琼华心中默记,对这位年纪相仿的同僚,更生几分敬佩之意。
感受到她眼中的敬佩之意,陈天行心中暗自得意,
假以时日,不怕她不成为我鱼塘里的鱼儿……陈天行得意万分。
目前他鱼塘刚刚开张,里边仅有小鱼小虾三两只,实在对不起他夜店浪里白条的名头。
鱼塘的繁殖事业,任重而道远啊。
陈天行轻咳一声,收敛心思,将尸布掀开,说道:
“就那这具女尸来说,你且看看,她的死因是什么。”
谢琼华上前仔细观察片刻:“尸体全身上下并无任何伤势,唯有脖颈出有明显的勒痕,她是上吊而死。”
“不错。”陈天行笑着点点头:
“尸体属于上吊而死,但是你看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这……”谢琼华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这个请恕在下愚钝。”
陈天行轻笑了下:“判别自杀与他杀的方式很简单。”
“真自缢的,绳索、帛之类系缚处,交至左右耳后,索痕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露齿,绳索勒在喉上的舌头抵齿,勒在喉下的则舌多出。”
“假如是被人勒杀,假做自缢的,则口眼开,手散发乱,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也不抵齿,项肉上有指爪痕。”
“你看看这女尸口眼开,手散发乱,舌不出,很明显是被人勒死的特征,所以以此判断,当属无疑。”
谢琼华面露思索之色,缓缓点头。
“好了,今天的课程暂时就到这里吧。”陈天行轻笑了下,说道:
“刚才跟你说的,记在心里,有道是温故而知新。”
说着踱步出了房门。
谢琼华看着那道清瘦潇洒的背影,抿嘴点了点头。
这个老师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