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夜石心中极力抗拒着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慢慢地站在了原地，不是害怕，而是不愿意去面对。

他努力安慰自己：阿兰这么着急只是想去救助一个路过的伤者。如果是自己的父亲，他刚才怎么会一言不发？他晚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又怎么会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很快，夜石看见阿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她猫着腰，背上有一个人，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夜石，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再无半点迟疑，夜石赶紧跑了过去，还没等他跑到阿兰身边，便听见她嘶哑的吼叫：“快去找村长！你爹被野兽袭击了，快！”

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夜石拔腿就跑，很快，他便扣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老村长熊鹰喝的醉醺醺的，都快站不住了，但一听到夜河被野兽袭击了。一下子清醒过来，飞快的返身，随着“铛铛铛……”一阵响声，村长敲响了自家屋顶的大钟。接着，他便迈开大步，往出跑去。

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夜石怀着深深的自责，大步往家跑去。

也许是天性，村民们反应神速！

夜石看见一家家一户户的大门陆续打开，很多人点了火把出来。

葛老刚刚从家里迈出颤悠悠的脚步，便被村长一把拉出，往夜河家跑去。

王魁叔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用拐杖捣别人家的木门，让他们快点起床。几个青年拿着长矛刀剑，乱糟糟地往村口奔去。

等夜石到家的时候，屋里已经挤满了人，葛老和村长他们挤在房间里。厨房里几个妇女在急急忙忙烧开水。

阿兰静静地坐在堂屋的木桌旁，她刚才似乎用力过度，这会儿只是虚弱的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长长的泪痕。

两个年轻的妇女拿着毛巾，替阿兰擦拭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

家里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夜石待了片刻，帮不上任何忙，反而有点碍手碍脚，便转身走到了屋外。

夜色依旧，却多了大大小小的火把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人不断的从屋里出来进去。

夜石站在僻静处，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有的明亮，闪闪发光，有的昏暗，摇摇欲坠……

夜石看了很久，脖子都酸了，才注意到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火把随着人们的活动缓缓摇动，夜石盯着那些火把，静静地坐在地上，他什么也不愿想。

待天上的繁星渐渐失去了光泽，浓雾渐渐升起的时候，阿兰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的脸很憔悴，但却很干净，泪痕和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她抓起夜石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道：“坐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去。”

夜石跟着阿兰回到家。葛老坐在堂屋的方桌上正在喝茶。

看见夜石，他皱了皱眉头道：“小孩子晚上别乱跑！你爹的教训还不够吗？”

夜石点了点头。葛老还在生白天的气，出于自责，夜石不仅没有反驳，还很感激葛老能够不计前嫌来给夜河治伤。

此刻，夜石没有别的心思，只希望夜河的伤势尽快恢复。

葛老仿佛读懂了夜石的心思，满是褶皱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放心吧臭小子，四十年前我救了不知道多少断胳膊少腿的士兵。比你爹伤势更重的也有不少，他死不了！”

“死不了？”夜石心中一突，脱口而出道：“那他的腿……”

“谢谢葛老，让您费心了。”阿兰打断了夜石毫无意义的问话，提起刚烧开的水壶往葛老的茶杯里续水。

丈夫的伤势要紧，阿兰还来不及悲伤，还要做一些必要的应酬。

阿兰那平淡如水的面容，让夜石心疼地厉害。他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瞧去，夜河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床边坐着葛老的小老婆翠红，她经常帮葛老给病人熬汤换药，倒也算心灵手巧。

“进来吧，没事的！”翠红看见夜石站在门口，抿嘴一笑，对他招了招手。

夜石轻轻走了进去，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动了夜河，他看见一张薄毯盖在夜河身上，房间里有一股凉丝丝的味道。

“我点了迷香，你爹暂时不会醒来，这样他就感觉不到痛苦。”翠红妩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专注地盯着夜石。

夜石轻轻点头，如她所说，夜河确实昏迷不醒，可依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到痛苦的神色。

不过，对于疗伤救命，人们只能听从大夫的安排。

“你很不错呦，选上了天玄宗的初试弟子。”翠红笑吟吟的说道。

夜石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翠红一眼，脸蛋柔美，身材妖娆，胸前一对丰满更是勾魂夺魄。虽然没有阿兰的天姿绝色，却也生的娇艳如花。

不过，最令夜石吃惊的，还是她的年纪。作为葛老头的女人，葛大山的母亲，翠红看起来比阿兰还要小几岁。

看来，她很小的年纪就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

“她也是个可怜人！”夜石心中暗道。

虽然穿越的时间并不长，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他是葛老一夜风流后从外面买回来的青楼女子。

“谢谢！”夜石淡淡的说道。他不反感这个女人，但他的心情很糟。

“呵呵，不用客气，我也要对你说一声谢谢。”翠红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眨动。

夜石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没有兴趣谈论其他事情，眼下父亲的伤势才是最重要的！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家伙。明明是个孩子，却总是露出小大人一般的目光。”翠红娇笑着一把拉过夜石，不由分说地搂在了怀里！

“噢，天呐！”夜石心中惊呼一声。“这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拥抱。”

“可怜的孩子，你不要太悲伤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我们这些大人操心！”翠红用自己温软的胸怀，不断抚慰着夜石受创的幼小心灵。

“小姐姐，好好说话，别动手行吗？”夜石不满地道。

“小姐姐？”翠红睁大了眼睛，啵地亲了一下夜石的额头。“你的嘴可真甜！”

床上的夜河突然呻吟了两声，又陷入了死寂。有那么一瞬间，夜石觉得夜河醒过来又气晕了过去。

“知道吗？”翠红紧紧搂着夜石，抚摸着他的小手。“我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青楼，是葛老把我买回来的，大家都瞧不起我，说我是风尘女子。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

夜石挣扎了两下，但翠红的拥抱就像一个泥潭，让他越陷越深。

“葛大山虽然也讨厌我的出身，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依靠。我不能想象，他去了天玄宗以后，我会多么孤独，多么痛苦。”翠红道。

见夜石不吭声，翠红又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打败了我儿子。虽然有些自私，但是作为母亲，谁不想子女能够待在自己身边？”

夜石心中猛地一痛。昨夜，当他做梦也要离开林营村，离开仙古大陆时，夜河夫妇却因为舍不得自己离开而翻脸。

可他终究要离开的，在遥远的地方，有生他养他的故乡，有他的父母家人，更有他深爱的恋人……

想到这里，夜石忍不住替自己开脱，他意有所指地道：“天命有归，人们自己都难以左右，其他人为什么还要勉强？还要白费力气？”

“各安天命，但尽人事而已。”翠红言简意赅地道。“就像你的父亲，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却可以给出他拥有的一切。他不欠你的，却无怨无悔，只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你这是什么意思？”夜石皱起眉头，他很惊讶翠红能有如此见地，但她似乎话里有话。

“哦，你还不知道？”翠红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红润的小嘴。

“知道什么？！”夜石问道，翠红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有点窝火。

“我可什么也没说！”翠红瞥了昏迷的夜河一眼，噘起了小嘴，像个倔强又多情的小姑娘一般。

“快说！不然我就……”夜石呲牙咧嘴地道。

“就怎么？打我吗？”翠红将胸一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蓦地一股无名火起，夜石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攥住翠红的衣襟：“你以为我不敢？”

“好小子，姐姐怕了你了，快松手！”夜石粗暴的气息让翠红有些畏惧，连忙求饶道。

“喏，看看你爹手里，他都昏迷过去了，手里攥着的宝贝却死活也不松开。”翠红早已习惯了屈服，面不改色地指了指昏迷的夜河。

“宝贝？！”夜石一愣，朝床上望了过去……

夜河两只手露在外面，左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毫不起眼。夜石刚才紧张之下并没有注意到。

“据说去情义谷的方向，有一条迷魂道。那里凶险无比，人迹罕至，尤其是晚上。但同样的，那里也有很多奇珍异宝。”

夜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夜河的手，身体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你爹是想让你靠这块水晶通过天玄宗的第二次考核，成为正式弟子。只是……”翠红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代价却是他的双腿!”

“通过考核……他的双腿……代价……”夜石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他的思维变得混乱不堪，心也痛的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冲动？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考核吗？真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夜石低低的叫出了声，如此残忍的关切让他无法承受。

“夜石！”翠红想开口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眼前的少年似乎有着远超常人的心智。

“他会自己想通的。”翠红默默地想。

“咳咳……”仿佛被两人的声音惊动，夜河突然咳嗽了两声，痛苦的呻吟起来。

翠红起身拍了拍夜河的肩膀，然后掀开薄毯查看起夜河的伤势来。

夜石心乱如麻，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翠红的话，慢慢踱了出来。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切都回到昨天，生活还像以前一样快乐，自己还可以每天在小山坡上练功，听魁叔讲故事，依偎在阿兰怀里等着夜河狩猎归来……

“你干什么？!快松手！”一声低低的哀求声传入夜石的耳朵。

夜石抬眼一看，一下子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