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绪恒指腹轻转着扳指,看了眼下首的卫衡。
他还未开口说话,卫衡起了身:“殿下既有事,臣便改日再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太子这是送客的意思。
只是殿下会不会太看重太子妃了些?
难不成殿下真如寿宴上那般宠爱太子妃?
殿下后院之事他不欲干涉,可这太子妃...
她当得起此等宠爱吗?
卫衡刚走出慎砚斋便和急匆匆赶来的温北茉碰了个正面。
温北茉忙顺了口急喘的气息,微欠身:“大人慢走。”
上次来请罪碰见的人也是这人,与东宫往来如此频繁,看来她有必要知道这人是谁。
卫衡见温北茉发丝有些微乱与脸上沾染的墨迹,心下便是一沉,皱眉唤了声:“太子妃。”
实在有失仪容,看来有些事还是要早做打算。
温北茉看着卫衡离去背影有一瞬不解,自己没得罪他吧?
按理说她贵为太子妃,本可不用向那人见礼的,可她自认礼数周全,他怎还不高兴起来了?
殿门外,周保在一旁唤道:“太子妃。”
温北茉这才从困惑中走出,想起眼下的正经事。
她捋了捋耳鬓被风刮过的发丝,迈进了殿内。
室内扑鼻的龙涎香令人神清心静,她那颗急躁的心没由来的安放了下来。
书案前,娄绪恒正低头看着折子,这个角度窗外阳光刚好照在他冷白的面庞上,微弱的光打他本就立体的五官上,衬得更加的精致完美。
一对剑眉入鬓,墨染过的眸子幽深似谷,棱角分明的薄唇轻抿着,他就静静的坐在哪儿,看着手中的折子专注入神。
仿若是一副不存在于世的漫画,而他正是从那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这一刻完美到不真切。
淡淡龙涎香钻入鼻息,温北茉沉浸在这份静谧中,竟不舍出声打破。
这时,殿外动静打破这份短暂的梦幻气氛。
周保在门外唤了声:“崔嬷嬷。”
“周公公,太子妃...”
“正在殿内,殿下也在,嬷嬷还是在殿外随咱家一同候着吧。”
崔嬷嬷一声如同魔咒惊醒了温北茉。
“殿下。”她憋着嘴,委屈地唤了声书案上的人。
娄绪恒没有拆穿她适才的走神,只淡淡问了句:“什么事?”
“殿下,臣妾不想再抄书了。”一想到连日来的抄书责罚,她心底的憋屈一阵上涌,鼻尖一阵发酸。
一双桃花眼满含着委屈微红,下拉着唇继续控诉:“臣妾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忘了规矩,求陛下饶过臣妾这一回。”
“你很委屈?”娄绪恒幽幽问了句,这才从折子中缓缓抬起了头,抬眼间便触及那双饱含委屈的眸子以及那满脸的墨泽,还未说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咽下了。
他本想说,太子妃身为女子表率,理应将祖宗规矩铭刻于心,所为在其位担其任,容不得她有半点委屈。
可撞上那张可怜翘楚的花猫面容,明知她是在装出来的,可他居然会觉得的可爱至极,竟说不出一句苛责。
温北茉见娄绪恒有松口的意思,忙上前了几步靠近书案,眼眶里含着盈盈欲滴的泪珠,伸出双手摊在书案上,哽咽道:“殿下您瞧,臣妾这双手再抄下去,怕是要废了。”
斯年在温北茉伸出手的那一瞬忙别过头,没眼看。
按着事态下去,太子殿下怕是要心软了,他是真心不想看下去了,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默默地退了室内。
娄绪恒看了眼既可怜又委屈的温北茉,这才垂眸盯着书案正压在折子上那双粉嫩的小手。
纤细的手指节微微红肿,食指出隐隐有被磨出水泡的迹象。
想来她是真的很用功在抄书,可...
他面色无常地从那双手底抽出折子,意有所指道:“孤记得太子妃写得一手好看的纂花小楷。”
温北茉整个人僵持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娄绪恒会突然说出这话,舌头打结地心虚:“是啊,臣妾也记得臣妾写得一手好看的纂花小楷。”
是了,娄绪恒有看过原生曾经送出宫外的家信,自然记得原身的笔迹。
崔嬷嬷这是将她抄录的规矩拿给看了。
他该不会开始怀疑了她了吧?
温北茉悻悻地挪回那双控诉的细手,只是还未收回便被娄绪恒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死死地钳制住了。
“这几日的抄录怎又变得毫无章法了?”
他一只手包裹着那双细嫩的小手,眼神紧盯着那双刻意闪躲的水眸。
等着她下一句的解释。
温北茉下意识想抬头,毫无章法?龙凤飞舞体草书看不懂吗?懂不懂艺术!
美术生的世界,你不懂!
可头顶威压强烈,她生生压制着这股冲动不敢抬眸去看,生怕下一秒就会被头顶那双幽深的眸给看穿内里。
她嗓音弱弱:“臣妾,臣妾,也不知怎得,突然就不会写字了。”
“就像那日寿宴般,突然不会抚琴了,是吗?”娄绪恒看着她眼底的局促不安,接着追问了句。
她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温北茉猛然抬眼,心跟着紧了半截,半晌才说出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是的,突然就不会了。”
她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总不能明说自己是个冒牌货吧。
若是被娄绪恒知晓事情真相,后果会如何她不敢想。
只能生硬随着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此刻不说点什么,只会更加显得她做贼心虚。
事已至此她竟还在胡编,娄绪恒眯起狭长的凤眼,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地轻笑:“上次是因母后凤仪,这次又是为何?”
“这次,这次…”温北茉声音越来越小,连同最后一丝声响也咽在喉中。
上次可以说是皇后凤仪绝丽,惊的她忘记了抚琴。
这次呢?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她编不下去了。
她粉唇紧合着,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藏是藏不住的,能敷衍一次两次,哪能次次都敷衍得过去。
娄绪恒迟早会知道她不会写篆花小楷,更加不会抚琴。
不如索性让他知道自己压根就不会,也省得他日后再猜忌。
“其实从前段时日起,臣妾便发现自己忘记许多过去的事。”
她望向娄绪恒的眸子清澈明亮,言辞间尽是无奈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