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最好、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查询何思语是不是蛰城财大财经系2009级的学生。
他对蛰城财大不了解,不认识校内的任何一个学生或领导,要查多年前的一个学生,非常麻烦。而这种事情,对于关系网遍布整个蛰城的沈星暮而言,并不是难事。
两人上次在多狼山上不欢而散,叶黎亲口说过“沈星暮,这两年来,感谢你的照顾,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乱”,却不曾想,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他便再次请沈星暮帮忙。
听筒里很安静,只有平缓到近乎冷漠的鼻息声。
叶黎以为沈星暮会拒绝,已做好亲自去查询的准备。然而沈星暮在沉默过后,很平淡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叶黎心中松出一口气,沉声道:“麻烦你了。”
沈星暮道:“最多半天时间,我会给你准确答复。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黎问:“什么问题?”
沈星暮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你”字,拖得很长很长,后面的内容却戛然而止。
叶黎等待片刻,皱眉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好。”
沈星暮问:“你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叶黎的心一沉,小声说道:“因为你比较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沈星暮道:“好的,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你等我的电话。”
挂了电话,叶黎心潮翻涌,思绪绵绵,恨不得两巴掌打晕自己。
——我为什么要找沈星暮帮忙?就因为他在蛰城有着强大的关系网?就因为请他帮忙能节省很多时间?以我的能力,在知道具体时间地点的情况下,要查一个人真的很难吗?莫非我从内心深处依赖着他?或者说,这是我无意识中想出的、勉强维系我和他的友谊的愚蠢办法?所以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故意找他帮忙?叶黎!你醒醒啊!沈星暮能对你出手第一次,就绝对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谁能忍受自己身边存在这样一个如狼似虎、笑里藏刀的朋友?
叶黎思绪翻转,不断埋怨自己的愚昧软弱。可是他抱怨之时,心中又有隐隐的欣慰。纵然他和沈星暮之间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他依旧欣慰沈星暮愿意帮助他。
所以他找沈星暮帮忙,本质是为了试探?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徐小娟用托盘端着一碗肉香扑鼻的面条走了进来。
她含笑道:“我替你煮了一碗面牛肉,你趁热吃。”
叶黎皱眉道:“面牛肉?”
徐小娟得意道:“楼下给钱吃饭的客人只能吃牛肉面,但你能吃面牛肉。”
叶黎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出声来。
面牛肉的确是牛肉比面更多,叶黎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牛肉和面都吃干净,翻身起床,一把搂住徐小娟,认真道:“小娟,相信我。”
徐小娟莞尔道:“你是我的老公,我当然相信你啊。”
叶黎问:“楼下客人多吗?”
徐小娟扁扁嘴,撒娇道:“多得很呢。好多客人都是来看我的。你要不怕我被人抢走,就继续睡大觉吧!”
叶黎道:“我也下去帮忙。”
面馆的生意的确很好,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店内的固定式餐桌已不够用,店门外还摆了好几张临时用的收缩式餐桌。
叶正凯和余彤彤都忙得不可开交,徐小娟也在店里店外不断跑动,没一刻能闲下来。
叶黎在想,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就好好跟余彤彤学一下煮米粉、面条、抄手、饺子的技术,以后开一家更大的面馆,和徐小娟一起经营。
店里有了叶黎帮忙,叶正凯等三人也稍稍松缓一点,但依旧很忙。
叶黎向余彤彤提议,招两个店员来帮忙。毕竟他早就把新房子买好,他和徐小娟迟早要搬走,二老不请店员帮忙,肯定会累死。
余彤彤点头答应了,说今天就去打印一张招聘单子,贴在店门外招人。
没多久,叶黎看到一个熟人,是一个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大帅哥,西装革履,英气逼人。
他走到店里,找了一个空位,非常随意地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面,便定睛把玩筷子筒里的筷子。
叶黎走到这人面前坐下,皱眉道:“筷子是吃饭用的,不能随便把玩,弄脏了怎么办?”
男人抬头,微笑道:“叶黎,我刚才听你说,你家店里要招聘店员,你看我怎么样?”
叶黎安静打量他片刻,摇头道:“米禾骏,你在沈星暮手下做得好好的,没必要来我们这里当服务员。”
这个男人正是米禾骏,上次叶黎结婚时,也是他来这里替沈星暮送的份子钱。
米禾骏道:“同样一个工作,做久了总会腻。我想,就在这个小镇子里,做一个服务员,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叶黎直视他,冷冰冰问道:“是沈星暮叫你来监视我的?”
米禾骏摇头道:“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和沈总已无任何瓜葛。夏恬小姐没出事之前,我还能守一下别墅,但在她出事之后,我就变成了无业游民。虽然沈总前段时间每月都会给我固定工资,但自从他宣布退出沈氏集团之后,我就再没有拿过工资了。”
叶黎摇头道:“这种话你信吗?以我对沈星暮的了解,只要他没主动辞退你,就一定会给你工资。”
这时徐小娟端着一碗牛肉面过来。
她看到米禾骏之后,脸色变得凝重,放下面碗便快步走开。
米禾骏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声“谢谢”,便埋头大吃起来。
叶黎坐在饭桌前看他吃,待他吃完,还递纸给他擦嘴巴。
米禾骏打了一个饱嗝,温和笑道:“这里的牛肉面比蛰城那些大店面的面好吃得多。”
叶黎道:“吃完了就走吧,这碗面算我请你的。”
米禾骏问:“你确定不招我入店?”
叶黎沉思片刻,询问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
米禾骏道:“关于我的存在,你一点都没怀疑过?”
叶黎摇头道:“我怀疑你干什么?当初小娟脑袋受伤,沈星暮叫你去监视她,也没见她有什么不测。而且在那之前,你还当过夏恬的别墅的守卫,你若有歹心,夏恬早出事了。”
米禾骏道:“我对你们的确没有任何恶意,但现在情况危急,为了佟老大,我不得不找点事情做。”
——佟老大?前段时间在荷县的山坳里,罗芸也说过这三个字!
叶黎的双目猛地一收,厉声道:“你说的佟老大,是佟深眠?”
米禾骏点头道:“我是‘大同’的人,一直替佟老大办事。”
叶黎问:“那你找我干什么?”
米禾骏道:“现在的情况是,怨塔即将成型,安梦初盯上了夏恬小姐和徐小娟小姐。她想利用她们,进一步巩固怨塔的根基。现在夏恬小姐有刘俊的血咒保护,除非安梦初或杜贞出手,否则短时间内绝对没人能抓走她。‘大同’与‘天神’的战争早已爆发,安梦初和杜贞都抽不开身,所以夏恬小姐绝对安全。真正的问题在徐小娟小姐这边,恕我直言,若‘天神’有强者来犯,仅凭你的力量,绝对无法保护好她。”
叶黎似笑非笑道:“所以你来我家店里应聘店员,为的是保护我老婆?”
米禾骏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叶黎嘲笑道:“抱歉,如果你是为这件事来的,那么你可以走了。我自己的老婆,我知道该怎么保护。”
米禾骏轻叹道:“你保护不了她的。‘天神’里面,除了安梦初与杜贞,比你强的人至少还有一掌之数。”
叶黎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强,所以更适合留在这里保护我老婆?”
米禾骏道:“是的。”
叶黎站起身,直视米禾骏,冷漠嘲讽道:“对我而言,店里忽然多出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才是对我父母老婆最大的威胁。”
米禾骏无奈道:“我知道这么说让你难以置信,而且你心里也肯定不舒服,但事实就是事实。或许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守在这附近,不然徐小娟小姐早被人抓走了。”
叶黎怔了一下,看米禾骏的表情不像在撒谎,便半信半疑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可以暗中保护我老婆,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米禾骏道:“因为前段时间只有一个人过来,我能应付,但之后就指不定几个人来了。我只有时刻保持与徐小娟小姐最近的距离,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叶黎问:“如果你老婆需要人保护,你会请我去保护她吗?”
米禾骏认真道:“我并没有老婆,而且我对徐小娟小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叶黎沉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你来我们店里当店员。”
米禾骏涩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叶黎问:“所以你还做了第二手准备?”
米禾骏道:“我原本不想这么做的。既然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我就只能用武力寻求你的认可。”
他站起身,潜藏在他体内的“念”如疾风骤雨一般疯狂席卷。
似乎他对“念”的控制已经到了入微的境界,至少在他释放自己的“念”之前,叶黎未发现他体内有半点“念”的波动。
这股“念”宛如一道无形的大山,陡然压住叶黎的双肩。
叶黎重重喘息两声,连忙将自己的“念”释放出来,抵抗米禾骏的“念”。
然而无论叶黎怎样抵抗,在“念”的强度上,始终不如米禾骏,被死死压制住了。
米禾骏淡淡说道:“叶黎先生,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差距了吧。如果我心怀不轨,可以直接用武力对你和徐小娟小姐出手,没必要与你聊这么多。”
叶黎不得不承认,米禾骏的确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强者。或者说,在他离开多狼山之前,极有可能不是米禾骏的对手。
但现在,叶黎的力量有了进一步提升,因为沈星暮对他出手,让他对这个人世与“念”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一朝顿悟,胜过十年苦修。
叶黎现在甚至有信心正面击败沈星暮,怎可能不敌米禾骏?纵然米禾骏的“念”比他更强又能如何?同样的东西,换成不同的使用者,便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叶黎咬紧牙,慢慢收缩“念”的释放范围,将它收缩成细长的锥状,以此迎击米禾骏的“念”。
他这么做的效果非常明显,锥子总能刺穿同等材质的物品,因为锥尖的压强高得离谱。
米禾骏的“念”被叶黎一冲即散,而他本人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难看,受了不轻的创伤。
叶黎收回自己的“念”,厉声说道:“你走吧。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就别在我面前夸夸其谈!”
米禾骏吃惊地看着叶黎,半晌过去,温和笑道:“我没想到你对‘念’的理解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改变‘念’的形状的地步,这一场较量是我的输了。只不过你还是太低估我了,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当然也能做到。”
他说话时,又一股“念”如潮水一般向叶黎呼啸扑来。
叶黎故技重施,试图再次击溃米禾骏。
可惜他这次没有成功,因为米禾骏的“念”不断变换形状,有效避开了他的“念”冲击,并且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将他全身压制。
面对这一突变,叶黎霎时束手无策,纵然绞尽脑汁去思考,也想不出扭转眼下局面的办法。
米禾骏道:“叶黎先生,到这里就够了吧。”
叶黎咬牙道:“一时的优势劣势,可不能直接决定整场战斗的胜负。”
米禾骏轻叹道:“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你是赢不了我的。我已明确表示,我没有任何恶意,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抵触我?”
叶黎大口喘息,冷声说道:“你善意也好,恶意也好,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的老婆,还轮不到别人来保护!”
米禾骏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倔强有可能变成徐小娟小姐的灾难?”
叶黎道:“我只知道,我这时的退缩,才会变成我老婆的灾难!”
“念”的高强度压迫下,不少“念”已经渗入叶黎的体内,给他造成钻心刺骨般的痛楚。他的面部大幅度扭曲,体表各处跳出青筋,四肢抽搐痉挛,已经到了极限。
却在这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叶黎的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某处,好像藏着某个东西,这个东西给了他新的力量,并且让他的“念”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了飞跃性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