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问天下正文卷第五十九章朱砂暂厮守别室叙温情公孙长琴将修灵则抱回烟霞楼时她已睡去,昏迷中,不时低声呢喃,一会儿唤“师父”,一会儿唤“小雪”,一会儿又唤“师尊”。
将她置在榻上,公孙长琴揉着胸口咳嗽,冷眼觑着她道:“呵,左顾右盼的,惦记的人倒是不少。”却又不忍离去。只见她蜷缩着,肩头微微抖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俯身强撑着坐去床沿,他伸手为她掖好被角,摸了摸她挂着虚汗的额头,正烧得火烫。他将她粘在脸上的碎发缕缕顺过,四下望了望。
此时刚过正午,才是真正的午后光景。他的这间卧房不是外人见过的,宋清欢躺过的那一间,而是一处别室。
公孙长琴起身慢慢在屋内踱了一圈,一一垂下四面悬着的金丝藤红漆竹帘和梁头系着的大小帐幔,遮去了大半屋子的日光,才又踱回床边垂眸凝视。
那一世的大宋巾帼第一美人,病弱时也只是那随风飘舞的长情花,凄艳哀绝,不堪风雨不堪折。
屋内案上,落霞琴兀自现形,公孙长琴轻轻隔空一拂,奏出一段琴音。稍顷,真似是听见了召唤,也不知从哪里入得房中,立在了他的身侧垂头立着。
“你去打点热水,为她擦身更衣吧。”公孙长琴吩咐道。
真惊愕叫道:“我?!”她侧目瞥了一眼榻上迷糊昏睡的修灵则,抠着指头,使劲抿紧了嘴唇。
“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斜阳郡的郡主了?还是你以为,此前你胡作非为,本尊就收拾你不得?别忘了,你的命可是本尊给你的。若是你不听话,随时收回……”
他在阴暗处蹙眉,屋外的光线刹那间暗了一暗,真丧气道了一声:“是。”随即去了。
艳阳越过重重遮挡,在竹帘纱幔的缝隙小孔中穿插,斑驳陆离,朦胧不清。公孙长琴愣愣望着床上的女子,心中一动,喉头泛起了一丝血腥,不由忍声嗽了一声。
俄顷,真端来了水盆,他才向外挪了挪身子让出位置,却仍坐在屋中,自顾自抚琴,凭她在一旁擦拭。
真皱着眉掀开了被褥,却又忍不住细细去看她。她究竟是如何一个人,才能令公孙长琴这等人物专心致志地垂青?
她徐徐解开她的衣衫,仅剩一件手工缝制的抹胸,丝质绸缎,轻柔素雅,样式从未见过。又有一阵暖香扑鼻,香味虽淡却奇特,闻来便似在日光中沐浴,浑身酥软。
正诧异时,只见修灵则胸口微微红光一闪,真将她抹胸再退了退,见有一朱砂胎记状若云朵,竟与自己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朵红云愣了半天。
“看够了没有?”一旁,公孙长琴目不斜视,声音却冷冷荡过。
真立刻回过神来,用帕子浸了热水拧过,小心翼翼地触上了她的身体。
“等等,沾了这个替她擦右边手臂断裂处。”公孙长琴未曾停住操琴双手,而一只玉瓶已兀自落在床头。
真一看,愈发震惊不已,失声道:“火露!”
公孙长琴也不抬眼,“别人稀奇也就罢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快些。”
真这才用帕子沾了火露,一点一点为修灵则擦拭了手臂,又换了水,为她慢慢拭身换衣。更衣时再次看见那触目惊心的朱砂印记,她实在忍耐不住,偷偷伸手摸了一摸。
触碰时,修灵则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皱眉低喃:“不、不要……”说着,一把抓住了真的手。
真吓了一大跳,奋力挣脱,可按在朱砂记上的手指却像被吸住似的,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只能向霞尊求助。还未开口,公孙长琴已是三指泼出一片弦光,将她弹倒在地。
“如此小事也干不好!”他弃琴起身,冷冷转向了她。
“师尊,我和她,为何……”真满腹委屈,含泪道,却见他只是沉着脸,继而又望向床榻上的人,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柔软下来,“你出去吧。”说着,又咳了两声。
“师尊……”真不忍,却还是止了话头,将帕子放回盆子里,欠身怏怏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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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长琴又至床沿坐下,亲手将修灵则微敞的衣裳系好,无意中还是瞥见了她胸前印记,一时血涌,又嗽出声来,赶忙伸手捂嘴,却见她嘴唇翕动,倾身去听,又是“师尊”、“师父”唤着。
修灵则恍惚睁开了眼,虚弱中朦胧见了公孙长琴正倚在她身前凑着脸,下意识就抬手去推他,“你做什么?”却发现右臂仍不得动弹。
公孙长琴被她一搡,倒也一怔,抬眼瞧她,“醒了?”
他不经意地一笑,直起身子板起脸道:“你刚才一直在唤‘师尊’,是否需要本尊修书一封给风尽歌让他来瞧瞧你?也有许多时日未曾见他,想必你在此处,他放心得很。”
修灵则一边环顾四周,慌忙道:“别!可千万不能让师尊知道!若师尊知道了肯定会担心,另外免不得惊动大师兄,还有小雪……指不定还要惹其他几个活宝提心吊胆……”
“你说的是风尽歌捡的那几个破烂?”公孙长琴笑道,“那你意欲何为?”
“不但不能告之,还要行瞒天过海之计。”修灵则正欲再说,忽然却又止住了。她留神看了一眼公孙长琴,却见他愈发憔悴苍白,连衣裳还未换过一件,似是在强颜欢笑。
窗外天色一阵明一阵暗,是有浮云遮日,再映照至屋中,忽明忽灭,正如此时二人不经意间对视萌生的隐约心思。顿时,空气中只剩下二人微微急促的呼吸,再无杂音。
半晌,公孙长琴干咳了两声,道:“浅浅被你认的鸦兄救了,只不过她暂时不能回来,本尊已遣她去了别处安置,待时局稳当些再叫她回来。你不必问她在何处,安心养伤便是。”
修灵则沉吟片刻,料想是她所赠的鸦羽之故,又听他已这么说了,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不过就点头而已。
“只是这一回,你又用去本尊好些火露,不知要如何报答?”公孙长琴笑道。
修灵则不明利害,只当火露仅是珍贵药材,垂眸道:“霞尊又要如何报答?”
公孙长琴想了想,说:“这几日你还需静养,不可抚琴催动灵元,本尊见你手艺还不错,不如替本尊制一份……谢礼,可好?”
修灵则想了想,趁机道:“这倒简单,不过霞尊可否再答应我一事?这几日不能抚琴,师尊若是知晓必会生疑,不如……劳烦霞尊每日代我奏一个时辰的《灵犀引》,如此就好瞒过他。”
听闻此话,公孙长琴脸上刚刚温存起来的笑意骤然消融,一连嗽了好几声。
《灵犀引》是心意相通之曲,她竟如此坦然托付。
呵,他不免冷笑道:“你若执意要本尊这么做,答应你也没什么,只不过你多了一个要求,本尊也要多增一个要求。”
“谢礼么……”说着站了起来,回眸又睇了她半晌,决意道:“就做一支发簪如何?本尊赠你步摇,你回赠一支发簪,这才般配。”又不明所以一冷笑,拂袖而去。
步摇!
修灵则这才想起,那落霞步摇早已被她一气之下埋进了流沙,怪不得他刚才那张脸似要吃人,莫不是又知道了?
想着,也顾不得身上病势,挣扎下床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