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问天下正文卷第七十三章激将触铁槛遥尊允入境入京之后,众人分散行事。
伏羲一门三人不作逗留,径直往师旷而去;宋清欢回宫与母兄团聚;宋连城则暗至安平候府凭吊故人,又作陪与霞尊、紫卿二人在城中闲逛几日,才赴琴门。
师旷琴门一列陈设恭谨肃穆,大气开合。风尽歌等步过三重门,才见正殿“乾明殿”高大巍峨,器宇恢弘,中央置放了一口巨大铜钟,其上有玄鹤画饰,上下围成七道轴线,长脖瘦身,各呈展翅飞舞之姿,引亢清唳,吐出的旋律以减字镂刻。
拂雪被修灵则牵着走在最后,迈过乾明殿小腿高的门槛时有些吃力,只能一脚踩在门槛之上另一脚一蹬一蹬才迈过。正当他整个人站在门槛的刹那,突然大殿中的铜钟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随之大殿地面以钟口的直径为长宽,开启了正方四道缝,大钟沉入地里,升起了一张铜座椅。
那铜质坐榻有一人多宽,其上纹样与铜钟相似,皆是玄鹤与乐谱,榻上另盘坐着一个人,正是师旷琴尊师遥。他正闭目,双手摆在膝头横置的太古遗音琴上,倏然睁眼。他并未看风尽歌,而是盯着百里拂雪,忽然拨弦,琴音犹如钟鸣般响亮。
雕刻于椅榻的铜鹤活了起来,纷纷登堂入室,在殿中围绕着拂雪欢舞起来。而师遥的琴曲不断重复回环,似是在一遍又一遍的问询。复活的玄鹤晃动着长颈,时点时摇,时鸣一声时鸣三声,似是回答。
一曲奏毕,风尽歌点头道:“师旷琴问果然不凡!”
闻言,木北辞与修灵则大吃一惊,因遥尊开门问琴实属意料之外,而他们也是第一次亲见如此玄妙之法,尤其是那玄鹤与鹤鸣秋月庄中的不同,绝非是门中豢养的真物,而是因遥尊灵力幻化而成的鹤灵,可见其琴操修为高深已入境界。
木北辞率师弟师妹二人向遥尊行礼问安,礼数周到不说,更是对遥尊琴技感佩不已,又说叨一二,将师遥夸得颇为受用,频频颔首,叹道:“乾明殿的铁门槛已有千年未曾有人踩过了,今日倒是与你伏羲结缘。”
风尽歌神色微动,他深知师旷琴门殿中铁槛本非机关,却能因人而异,若有人将其踏平,此人日后必定也会“踏平”天下,故而但凡铁槛生变,师旷琴问不问而自启。
“偏偏拂雪也非故意而为之,看来确实是因果奇缘……”风尽歌心下想着,斟酌道:“遥尊既已问琴,想必尽知此番我等为何而来。”却并不将开天石一事剖出。
师遥抚琴传音于在场的大人们道:“师旷问琴可问忠臣良将,刚才一问,本尊已有答案,只是他的结局尤其与众不同。
琴问所得,此小儿日后必会位极人臣,成为将军人物,其功勋成就将及穹宇巅峰。最终,或可成为一代宗师,或可……为王。”
众人闻得最后二字,不由色变。木北辞传音道:“‘王’为何解?若因功勋封王是王候,若因篡位夺权是帝王,亦或误入歧途……便是混沌魔王。”
师遥摇头道:“就是此处难解,不知何解。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入我门中。”
风尽歌深知师遥脾性,故不作声,心知若强迫遥尊收徒,拂雪必凶多吉少。况且他是废太子宋连城的师尊,必与羽王有一番政治谋划,此时捡一个烫手山芋,定会乱了他的布局。
木北辞正犹豫,修灵则却未曾想得如此深远,反婉转缓言,“遥尊心怀社稷忧国忧民,自不会为避一门一人之祸而将天下安危置之度外,不知遥尊有何顾虑?”
师遥只皱眉不言语。修灵则见他仍不语,接着大胆传音,“恕弟子冒昧有一提议,以供遥尊斟酌。素闻师旷琴门有玄默秘境可探弟子品性,不知遥尊可否破例让拂雪入境一試?
若他能经受考验,遥尊便可免去忧虑纳他入门,将他好好调教,或能成为家国一代栋梁。若他无法经受考验,日后必是毁天灭地的祸患,那么趁几位琴尊皆在,也好早早商讨对策未雨绸缪。”说罢,摸了摸拂雪的小脑袋,对他笑了笑。
拂雪见几人都向他看来,又见师尊和大师兄很是吃惊的样子,便瞪大了眼睛问:“你们刚才可是在偷偷传音,说了什么?”
修灵则哄他道:“师姐对遥尊说小雪天赋异禀,正适合留在这里学艺。你不是常念叨以后要做将军吗?
拂雪连连点头:“没错!我要当角雍一般的大将,将来统领千军万马,守护天下,守护师姐!”
“不过小雪要入门,必须通过秘境考核,过程会很凶险,……”
“我不怕险,英雄若是怕险,如何能保家卫国,惩奸除恶?”拂雪中气十足。
师遥听了捻须颔首,沉吟半晌对风尽歌道:“若风尊许可,令徒建议倒是不错。只是若这孩子无法战胜玄默,抑或途中发生意外,本尊概不负责。”风尽歌瞥了一眼姐弟二人,最终点头默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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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待拂雪睡下,修灵则便至风尽歌房中与二人商议拂雪入玄默一事。木北辞抢先叹道:“师妹可知那玄默之境究竟如何运作?今日建议纵是临机之说,也未免太过大胆了。”
修灵则亦有些懊悔自己太过心急,一未探明妙渊玄机,二也不甚了解遥尊为人,便先激他应允,结果虽说服了对方,却将拂雪推入了危险境地。如此一想,只怏怏地低头不语。
风尽歌道:“凡入玄默,便犹黄粱一梦。妙渊会自行创造出入境人的一生,依他的各种抉择生出各种劫难,又以他在关键时刻的最终选择来断其品性,生出结局。
拂雪入境,本尊唯一的担忧便是他所历劫难虽非真实,却会因牵引情愫刺激他体内开天石的封印,届时不但会破坏玄默,也会给他本身造成创伤……”
一语未了,门外却有声音夹带着笑声传来,“本尊自有办法对付。”不等众人开门,公孙长琴已忽在房中现身,歪着脑袋斜坐在了椅子里,肘拖着下巴,手指胡乱点着面颊。
“本尊替你们入玄默盯着那小鬼如何?”
风尽歌蹙眉,“还有何处是霞尊去不了的?”
公孙长琴只笑,恳切点头:“唔……确实没有什么地方是本尊去不了的。如何?”
“霞尊有何法子?还请赐教。”木北辞道。
“还是你有礼。”公孙长琴放下了手臂,前倾掩嘴秘密地说:“其实好办得很,只要风尊去寻遥尊絮叨片刻,本尊自有办法先行入境,一直待到明日那小鬼出现替你们看着便是。”
他溜了一眼修灵则,“你可想与本尊同去?多带一人也是无妨,正好漫漫长夜与我解闷。”
风尽歌登时起怒,却憋着怒容僵硬冷哼道:“霞尊解闷,不如带本尊前往。”
公孙长琴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区区玄默,何须你我二人一同守着?况且风尊不去寻遥尊在外照应,本尊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再者,万一那小鬼出了意外,也必因情所困,为欲所缚,能解者唯本尊与他最亲之人,依本尊看,他倒是最喜欢灵儿。”
这几句虽尽是随口胡说,但句句有理,风尽歌只能绿着脸道:“北辞一同去,——”
“不行不行不行!”公孙长琴忙道,“本尊能力有限,带不得二人。”
这一句,鬼都能听出是扯淡。
风尽歌向修灵则探去,只见她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看他,更是转过身不去看霞尊,心下更觉烦闷,兀自往外走去,冷冷道:“本尊去找遥尊。”
公孙长琴只笑,起身行至修灵则身侧,探头至她面前睇了她一眼,亦向外走去。修灵则只得向木北辞欠身跟了出去。木北辞见三人如此,摇头晃脑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