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新野市,北行十里,便是新建的新野城。新城位于白河岸边,有新建的码头,交通便利。
看城周围的道路整齐而且平坦,汪若海道:“这城可是比新野市齐多了!道路宽且平坦,周围河渠都有堤堰,是下过功夫的!”
王宵猎道:“建新城当然不能马虎。今年春天,召集了周围州县数千民夫在此做事。”
几人一边说着话,径直入城。
军营并不在城里面,而是分布四周,把城围了起来。而且各军营也有城墙,新野实际上是一座主城在中间,周围数座军城,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有这一座城在这里,就可以保证周围邓州、唐州和襄阳府的安全。不攻破这里,就不能放心地去攻那几个地方。不然从新野发兵,可以攻击敌人的侧背。
王宵猎的想法,主要是军队不应当与百姓混杂在一起。要练大军,便干脆建一座新城出来。城池的防御功能,其实是顺带的。
进了城,就见到街道极其平整,横平坚直,正南正北。主道上铺着石板,石板还打有浅格子,用来增大摩擦力。旁边的房屋店铺,都是青砖垒成,格局混然成为一体。
看着周围,闾勍不由称赞道:“制置费了许多力气!如此整齐的城镇,天下也不多见!”
王宵猎笑道:“这是白纸上作画,当然要尽力做得漂亮。这座城池与其他地方不同,从进城门开始的房屋,全部属于城中店宅务,没有私人房屋。为建新城,特意修了砖瓦场。城建好了之后,砖瓦场还可以为周围百姓烧砖,并没有浪费掉。”
汪若海和闾勍连连赞叹,随着王宵猎一起进了衙门。
分宾主落座。请了茶。王宵猎道:“两位远道而来,襄阳时没有为你们接风。今夜便摆个酒筵,为你们接风洗尘。在这里练兵的,主要是牛皋和邵凌二将。一会叫他们过来,与两位相见。”
汪若海与闾勍道谢,坐着说些闲话。
来到这个世界,新野城是第一座王宵猎按自己心意建的城池,格外用心。人力是百姓力役,只要供饮食,并不花钱。一应砖瓦场、石料场、木料场等等是新建,加上了王宵猎的前世见识。有了建设新野城的经验,以后再建城池,便就从容了许多。
不多时,牛皋和邵凌到来,上前见礼。
两人落座后,汪若海道:“看这里的样子,制置是要大弄。不知到现在招了多少兵马?”
王宵猎道:“从建新野城之后,从周围州军里面,招了新兵六千余人。不过由于时间太短,补进军队里面的,只有不足千人。其他还在新兵营里,要再等些日子。”
汪若海看了闾勍一眼,默默点头。六千新兵,加上王宵猎原来的三千兵马,已经近万人。一万兵马并不是多大的数字,周围的一些草头王,动不动就拥兵数万甚至数十万。但精挑细选、严加训练的一万人可不同。这样一支军队,周围再没一个对手。看来,两人还是小瞧了王宵猎。
闾勍道:“如制置所说,新野城周围有数万人之多。要供应他们的粮草可不是易事。”
王宵猎道:“不错,人吃马嚼,不是小数目。剿灭王俊、杨进等人,说实话,缴获了些钱财。这几个月从湖北路买粮,又要买耕牛,诸般种种,快要花完了。现在只等着收夏粮才能缓一缓。若是夏粮的收成不好,可就把我坑苦了!”
汪若海道:“看地里禾苗,长势不错,想来是个丰收年。”
“种田看天吃饭。虽然百姓尽力,还要看老天赏不赏这一碗饭,哪里说得准。”对这一点王宵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盼着风调雨顺,千万别出漏子。
剿灭王俊和杨进,王宵猎确实缴获了不少钱财。没有这笔钱,王宵猎纵然占了几州,也只能老老实实趴着,等到收了粮食才能有动作。不过钱实在不经花,几个月时间,就花得差不多了。若不是汝州新建的实业每月收不少钱,现在官兵俸禄就成问题。
如今荆湖南北路相对太平,粮价不高,可以从那里买粮草。而且为了开垦田地,王宵猎派人从荆湖买了大量耕牛。现在大部分都贷了出去,等着收了粮还钱。诸般回在一起,压力非常大。本来王宵猎还有许多赚钱的办法,因为没有本钱,只能暂停下来。
闾勍道:“再是英雄好汉,没有钱就事事难办。特别是军中,事事都少不了钱。制置一下子招了这么多新兵,必然为难。要我说,应该暂缓一缓,就容易许多。”
王宵猎苦笑摇头,没有答话。
再是困难,也没有暂缓招兵的道理。这是什么时候?多招一千兵,或者早招一千兵,很可能就会改变大局。一时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大家过一过苦日子,后边给他们补上就是。而且王宵猎没有私财,全部钱粮拿来养军,压力相对来说小一些。如果跟其他人一样,大部分钱自己留下,现在就无法支撑。
看看天晚,王宵猎道:“后衙备了酒筵,为两位接风,莫嫌简陋。”
汪若海笑道:“既然现在是你用钱的时候,便不如省下来,随便吃些好了。”
王宵猎道:“新野这个地方,想吃什么精致美食现在也没有。都是附近军中养的猪羊鸡鸭,河中钓的鱼虾鳖蟹,厨子做了,我们来下酒。无非做得精致些,有些味道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请两位到后衙用宴。
走在路上牛皋低声道:“知州,今日可以饮酒么?”
王宵猎笑道:“为两位官员接风,自然要饮酒。对了,你军中安排了人代你管事么?”
牛皋连连点头:“早就安排妥当了,知州不必费心!我与邵统制领兵多时,不会出纰漏!”
王宵猎道:“只管小心。军中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小心谨慎!一个疏漏,就可能出大事!”
牛皋称是。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后衙。
新建的后衙,建的时候王宵猎花了心思。院子里东边是各种花木,中间是一个凉亭,东边则是一个小水池,里面养了鱼鳖,四周都是游廊。虽没有后世园林精致,也别有风味。
此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酒筵设在院里凉亭。
王宵猎请汪若海和闾勍两人上座,吩咐人取了前两日信阳军送来的茶叶,泡了一壶。
道:“前些日子有贼人攻破了信阳军,杀守臣赵士负。我派人收复,现在暂且管着那里。信阳军地理优越,产的好茶叶。只是制团茶,显不出那里茶叶风味,便想了一个新的法子。用此法制出来的虽然是散茶,却有一种清香之味,而且回甘带甜。今日带泡一壶,两位尝一尝。”
听了这话,汪若海和闾勍看新泡的毛尖茶,里面茶叶嫩茶的颜色微黄。与点茶不同,茶汤清澈透亮,别是一副模样。
端起茶杯,汪若海轻抿一口。微微摇了摇头,笑笑不说话。
闾勍拿起茶来,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制置,我说实话,你莫怪。新制的这茶,味道实在淡了些!喝到口里面,没有一点味道。而且冲泡的时候没有了茶花,也无法与你斗茶。”
说着,连摇其头。
今年采茶的时候晚了些,不是好茶叶。而且王宵猎只是照本宣科,草草教了制茶师傅一遍,他们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掌握技巧?今年的茶,喝还是可以喝,但不是好茶。
王宵猎心中明白。但他就是要推行这种茶,只要推行开来,时间久了,自然有人会总结出一堆道理出来。从冲到饮,各种各样的文化,说的头头是道。甚至如前世一般,还找个小姐姐穿上古装,似模似样地告诉别人这是茶道。
世间的很多事都是如此。什么茶道、棋道,书道、琴道,形式繁琐,告诉别人这是文化。这跟文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商人们附庸风雅,搞出来的把戏罢了。而且这些各种各样的道,很多是从日本等国学来,弄出一套礼仪,告诉别人这是传统文化。
王宵猎记得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乡贤治国。不知什么时候,全国就有专家在鼓吹,就有地方在努力推动。而且有一个名头,这是中国传统。
外国人研究中国历史,有一个很出名的方向,就是中国历史上皇权不下县,乡下乡绅治国。事实上真是如此?和平年代,中国绝大多数时间,绝大多数地方,哪里是如此?作为大一统国家,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什么时候轮到乡绅说了算了?乡绅只是在官府不方便治理的时候,或者在一些特定的地方说了算,作为官府的补充。
看了地方政府对乡贤治国的推动,一个直观的印象。这哪里是中国传统,更加确切地说,应该是学习的以美国为代表的乡贤传统。这样一件事情,经过中国历史是乡绅治国,乡贤是传统,再加上一些学者或明白或装明白的鼓吹,突然间就完全变了一种面目。
当然,乡贤治国最终也没有真正推动起来。但对失败的原因,总结的是中国传统已经不适合于当前的时代了,不能泥古,诸如此类。却没有人真正去说,那本来就不是中国的传统。与此类似,有大量的这种传统文化,都是一些流学于外的人,或蒙骗或半知半解,从外国学来的。然后再有一群鼓吹者,在一边摇头晃耳,找着历史依据,说着中国文化的灿烂。
首先要明白,这些传统,这些文化,大部分都是因为地理的局限,技术的不足,政治的限制,宗教信仰影响,这样那样的原因,才形成了习惯。这代表了历史,代表了人民的向往或者无奈。后人应该明白古人为什么形成这些习惯,用与不用,则根据自己需要与否来决定。
这也是文化,那也是文化,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改,主张这样的文人就酸腐了。文化应该是在发展中,人民自然而然产生的。最后经过文人的升华,获得广大人民认可。
歌言志,诗歌最早也是劳动人民自然而然的咏唱。最后经过文人的不断发展,最后才成熟。等到失去了生命力,自然有词、杂剧等出现。
文人应该深深扎根于人民,知道人民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快乐和悲伤,他们的无奈和向往,才能保持生命力。如果只是埋头于故纸堆中,或转头向外,就失去了生命力,就酸腐了。
从这个意义上,文化就不该是传统的。而是应该从传统中吸取养分,表现自己的时代,才能生机勃勃。传统的文化,本该就存在于历史中。
至于另外一种,在外国看了些西洋景。回到自己国家,说你这也落后,那也不行,什么没有集体精神,什么酱缸文化,什么不团结,就与文人不沾边了。
王宵猎明白,现在炒的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只要自己坚持,只要自己发展起来,炒的青茶最终会流行。而且会有人总结出理论,自然就有新的茶文化出来。自己再发展一些发酵茶,同样会有人来说发酵茶的好处。自然而然,根本不必担心。
文化这个词,本来应该是非常庄重的,代表了一个国家人民的精神面貌。只是在前世,中国的文化面对西方,实在太过弱很多时候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