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孜不看他,抿了一口酒,平静地说:“没有的事。”
气氛沉下来,三人都没开口。
今晚这趟来的实在没什么意思,纪孜拎起包:“舅舅,我先回去了。”
“你怎么回?”
“打车啊。”
“那不行,现在打车出事的那么多,何况现在这么晚了。”
纪孜无语:“知道这么晚了还叫我出来?我刚才打车过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关心?”
姜格:“……”
他外甥今晚不是不和他算帐,只是不算明账,这话里话外都是刺。
“我送她回去。”
边屿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衣摆。
纪孜现在憋着一口气,冷着脸,没好气地说:“不用。”
他不知道边屿这人是什么毛病?对于她要找对象或者看上梁砚这一类事总是能表现出不爽。
他知不知道,她会多想的。
她已经努力在学会放下的。
她又会有些委屈的,凭什么,你现在想要管我?凭什么你能对我生气!
边屿不理会她,直接握住她手腕把人往外带,给姜格丢下一句:“放心,给你把人安全送到。”
边屿一路扯着人穿过酒吧二楼走廊,纪孜挣了挣被他握着的手腕,没挣开。
纪孜酒量不怎么好,刚才也没人拦着她,她不自觉地比平时多喝了点,现在已经有点醉意,脸颊两边有了一层层的红晕,高跟鞋踩在软厚的地毯上有些踉跄,险些崴到脚。
边屿步子太大,不管不顾地往前走,纪孜软着声音:“你慢点。”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软软,还带着一丝娇媚。
边屿顿住,转过来看她。
小姑娘现在双眼都已经混沌了,迷迷糊糊的找不到焦点,整个人像刚摘下来的水蜜桃,脸颊和耳朵都泛着粉。
他太清楚她这副模样,是已经醉了。
他走近,低头看她。
纪孜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停下来了,靠过来,随之而来一片阴影打下来,他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呆呆地仰头望着他:“唔?”
“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没喝多少。”
说着说着大半个身子就要撑不住往旁边倒,边屿用另一只手撑住她。
还说没喝多少?这好好站着都能倒?
姜格也是,也不看着点。
他继续把人往外带,只不过这次放慢了脚步,仔细地牵着她,下楼梯时带着她一阶一阶地下。
边屿把人塞进后座。
纪孜喝醉不会耍酒疯,反而比起平时乖得不行,不怎么说话,找个软点的地就能睡。
纪孜现在靠着玻璃,披下来的长发遮住她的脸。
边屿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已经睡了,吩咐司机:“陈叔,开慢点,稳一点。”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心里明白自家老板是顾着那个睡着的小姑娘,声音也跟着放低了:“好。”
边屿给姜格发了条信息:【小孜有些醉了,不适合送你姐那儿,我给送回她自己公寓。】
姜格:【好,我给他们发消息。你照顾好她。】
边屿收了手机,听到一声吸气声。
太轻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吸气声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几声呜咽,跟小猫似的,听起来有些委屈。
边屿看了眼身旁的人,把她捞过来,捻开她的头发。
发现眼前的人紧闭着眼,皱着眉,有泪一行一行地往下流,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边屿轻轻地拍拍她的脸:“小孜?是不是哪儿难受?”
也不知道纪孜现在是不是清醒的,她不回边屿的话,一个劲地哭,也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只是偶尔发出几声抽噎声,让人更心疼。
纪孜不说话,边屿也不知道她是真难受还是在做梦,只好把身子倾下去一点,尽量让纪孜靠着自己肩膀舒服点。
边屿一路把她搀回了她的公寓,刚进门,姜格电话就打过来,边屿只好先把人放在沙发上。
他怕吵到纪孜,走到阳台接起来:“喂。”
“怎么样?送回去了?她有没哪儿不舒服?”
“嗯,送回来了。应该没哪儿不舒服的,已经睡下来。”
“那就好。谢了。”
“嗯。”
边屿刚挂电话,刚还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就钻进他怀里,双只手扯着他腰间的衬衫,仰着头,咬着唇,直直地看着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哽咽着声音和他说:“别背对着我。”
“别背对着我。”
她一直重复这句话,声音由哽咽压抑到颤抖最后再也忍不住,直接崩溃。
眼泪跟开闸的洪水一样,噼里啪啦地流下来,挡也挡不住。
边屿清晰地感觉到两侧的手越握越紧。
眼前的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呈现出巨大的不安感,哭着往他怀里收,但又没有抱住他。
眼睫沾着泪珠,不住地颤抖着。
“别背对着我。”
她还是一句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话,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每说一句,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就像有人攥着他的心,一点一点收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像痛苦是相通的,他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的痛苦。
边屿搂着她的肩膀,试图给她一点支撑感,低下头和她轻视,平和温柔地安抚她:“为什么这么说?不希望谁背对你?”
纪孜哭的连眼睛都睁不开,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压抑自己的哭泣声。
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纪孜挤掉眼泪,看着他。
边屿被她看的不知道怎么办,她的眼神太过委屈,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寻求主人安慰,他甚至不忍心看下去,想偏过头。
纪孜将他头偏了回来,逼迫他与她对视:“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不要忽略我,更不要背对我。”
又开始抽泣起来,这一次她放声地哭起来,再也忍不住,再也不想忍。
歇斯底里。
不管不顾。
边屿不傻,此刻大概也能猜出纪孜嘴里的里人是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叫自己别背对着她?
为什么这么难受?
他都做了些什么?能让她这么……这么难过?
面前的女孩低着头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顺着脖颈往下流,沾湿了一大片肌肤,看起来狼狈不堪。
边屿轻轻将她环住,搂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后背,从发顶轻轻地往下:“好,我不背对你。小孜,不哭。”
“小孜别难过。”
怀里女孩哭泣声渐渐消失,边屿等了很久,偏下头,确认她已经哭累了,睡过去了,拦腰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给她脱了鞋子和外衣,掀开被子给她捂严实。
又从洗漱间用块毛巾沾湿热水给她擦了擦脸。
一脸的泪。
小姑娘睡着了,呼吸绵长,壁光下显得格外恬静美好,只是那些泪痕平添了几分可怜。
大概是哭狠了,现在还一抽一抽的。
看了一会儿,他关了璧灯,轻手地把门给她带过来。
他没走,坐在客厅的阳台上。
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
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能让纪孜难过成这样?
是那次告白吗?
说实话,那天晚上他听到纪孜说喜欢自己时他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随后第一反应是她是姜格的外甥啊,他不能碰,有些事能避免就避免,谈好了两家欢喜,谈不好两家关系尴尬难做,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姜格。
对于自己喜不喜欢她这件事,他至始至终没太深究过。
他知道自己什么德行。
圈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人不少,更多人都是万花丛中走也不见为哪朵花停留,还有极少数人得了个钟情专一的名声。
边屿都不属于这类人。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去迁就任何人,更不愿意被感情束缚住。
追他的人不少,边屿打发过一次就懒得再理,随便那些女生怎么作。
对于纪孜,他自以为给出了极尽的耐心,他不忍说出直白伤人的话来拒绝她,只好冷着她一点,早早回国,暂时切断两人的交往。
时隔两年,他的记忆已经回到了纪孜告白前,视她如初。
可现在他好像错了,谁也不能让一切都没发生过,纪孜从来也没忘记过去的一切。
他也实实在在伤了她,在她心上烙了块疤,随时都可能被撕来,连皮带肉的。
…
天都快亮了,楼下卖早餐的小贩都开始营业,有些烟火气在城市里蔓延,慢慢唤醒这座城市。
纪孜睡的不算安稳,身上粘粘乎乎的,特别是脖子那一块。
她很快醒了。
睁开眼还有些懵,嘴里一股苦味。低头闻闻自己身上,一股酸臭的酒气味。
她起来洗澡。
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那点黏糊。
有记忆一点一点涌进纪孜的大脑里,她想起她没喝几杯就醉了,被边屿送回家,还冲到他面前,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让他别背对着自己。
记忆的碎片整合起来,把昨晚的不堪和尴尬都明明白白展现在她面前。
她站在!就特别!特别!后悔!
没事去喝什么酒。
喝了酒就乱说话。
话说,他昨天好像抱她了?
要是她当时是清醒的,她一定能记得被他抱在怀里的感受和他身上清冽的香味。
转念一想,她昨天说了那么多胡话,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他一定知道自己还存着对他的那些心思。
他会又冷着她吗?
其实,这样也好的。这样,她能离他更远些,说不定再努力两年就真的能忘的干干净净了。
她穿戴好自己,打开卧室门。
看着眼前的人,顿住。
边屿坐在沙发上,交叉着手,仰着头枕着沙发,闭着眼,好像在这儿,就这样睡了一夜。
是她还在做梦吗?还是她酒还没醒?
为什么她能一大清早就在自己家见到他?四舍五入就是一睁眼就看见他!
边屿慢慢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她,神色清明就像没睡一样,只有嗓音低哑极具砂砾感,带着明显的倦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