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天清晨,被窝里温暖如旧,然而外面却吹满寒风。
老瓦房里装了通屋顶的蜂窝煤炉子,昨晚六耳也出去花钱买了些。
一夜没睡好,徐若薇感觉有点头晕,换好衣服,待到下床时,才发现那猴子不见了踪影。
该死,他不会是和我赌气,出去祸害别人了吧。
心里莫名地焦急,别人对熊孩子是怕闯祸,她怕的是.....祸给他闯完了。
连忙打开大门,一阵雪风吹来,少女不顾寒冷,冲到大街上。
结果刚出门便听到一阵敲打声。
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朝着声音跑去。
然而就看到了一帮大小伙子,大冬天,大清早,穿的短衣,留着汗,拿着棒子,在那里嗯嗯啊啊。
啊...这.....
原来是打糍粑呀.....
刚出炉,香喷喷的糯米,放在木槽里,被一群大木槌伺候着。
侯思齐正在其中,还别说,他干得可真起劲,比人家老乡还热情。
小孩子确实是这样的,见着新鲜事,就好奇,有使不完的力气。
打糍粑这种事,基本上南方省份都有,各个省份也有各自的传统和吃糍粑的方法。
像长沙就有糖油粑粑,贵阳的牛打滚,还有常见的吃法就是蒸糍粑和煎糍粑,以及比较冷门的烤糍粑。
就连糍粑本质也是一道菜品,不光能用糯米,还能用青篙,黄豆,艾叶等原料制作。
既是很常见的传统节日食品,也是比较流行的小吃。
徐若薇见此,长舒一口气,看来还是自己心思狭隘了。
少女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稍微选了个温暖一点的地方,安静地看着。
自从上高中以后,就很少回老家了。
记忆中上次见到爷爷带着父亲打糍粑,还是小学时的事。
打糍粑其实还是很废力气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在健身房练得死劲对付这个还真没用,它讲究腰马合一,光手臂使劲那估计得累死。
这不,一帮明显是老手的大汉都累的不行,结果生的白嫩的侯思齐还特起劲,大家伙都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很快就有人瞧到了远处驻足观看的少女,连忙拍拍侯思齐,让他过去。
颇有种“你妈妈带着旺仔牛奶来看你了”的感觉。
那青年看了后面,把木槌一扔,就立马凑过来。
脸上带着欣喜,刚想脱口喊娘,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阿妈,昨晚....昨晚都是我脾气不好,你....你别生气了。”
“大不了....哎,我把那小白.......白泽抓过来陪你就是了,也省的他在外面找狐狸精。”
说完又观察了一下少女的脸色。
“不是抓....额.....那个.....是请....”
徐若薇看着他这个样子,不免好笑,摸了摸猴头,递过去保温瓶。
“先喝点热水吧。”
“哦,好。”
猴子性急,哪里管那么多,一口就把水喝完。
“慢点喝,别噎着。”
“还有,我和他的事情,你少管,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可不小。”
“好好好,天大地大,你最大,行了吧。”
两人把话谈开,也算给这件事有了个了结,所谓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六耳也把话敞明了,待到教会徐若薇造化会元功和地煞七十二变,自己就不管这些事,反正帮助徐若薇学会这个是主线任务,其他都是小事。
说是这样说,但脸上满是傲娇不情愿。
“阿妈,丑话说在前头,他要是敢负你,就别怪我出手太狠了,到时候怎么求我都没用。”
少女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说到底,白泽并未真正了解徐若薇,但少女又何尝不是没有真正了解他呢。
但是徐若薇,选择相信一个70岁的老家伙,这个跟自己爷爷一个年纪的老东西。
他这样的人,愿意毫不犹豫地表白,并不奇怪,在他们那个年代,哪有什么谈恋爱这么奢侈的东西,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了就会想着怎么生活。
她愿意相信白泽,相信自己是他70年第一个遇到倾心的女子。
不是她臭美,而是少女心中的小自私,她想做他的另一半,占据他心里的一切。
徐若薇会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做成这件事。
正当她做着幻想的时候,那猴子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
“阿妈,我刚才问了那大叔,他说了,寨子里的乡亲今天想请我们吃饭。”
“这不好吧....”
“没事,他们都不拘谨,阿妈你拘谨什么呢?”
少女想想也是,拒了别人的好意应该更不礼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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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午,徐若薇和侯思齐才明白,原来是这个苗寨里的主家要请自己吃饭。
原来这个寨子是解放前那种类似地主和佣户共同组成的村寨,村里有一个主族,人口最多,其他小户都是外来人。
“不对劲,这里到底是哪里?”
徐若薇问着侯思齐,二人之前商议好的路线不是过遵义,渡赤水河,再转入川蜀吗?这个小寨子怎么好像听都没听过。
到底还是小侯同志胆大,忙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要真敢耍小伎俩,那就给他们一点color see see。
少女敲了他的头,教他猴子不能乱说英语,瞎学什么国际巨星,不要随便搞中美合拍。
二人入得主家,在一群苗族人的簇拥下,上了酒席。
宴席是那种流水长席,徐若薇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无法心安。
无他,这也太丰盛了吧,又是杀鸡,又是猪头肉,还有几大碗鱼汤。
几个苗族老人坐到了少女对面,徐若薇搞不清这里的习俗礼仪,也只好微笑,坐在小板凳上。
有一些苗族少女一个个上来敬酒,侯思齐比她放肆一些,笑着接过来一口口喝了,没想到小猴子酒量还行,几杯酒下肚面色不变。
徐若薇光是闻着那酒味就有点不舒服,这明显是人家自己酿的白酒。
要知道黔州最出名的就是茅台酒了,那滋味,尝过都知道,一般人真喝不了。
少女当然不知道这酒其实是后劲特别大.....毕竟她又不喝酒。
光喝酒,不吃菜肯定是不行的,侯思齐一口酒一口鱼肉,比少女放得开得多。
然而那猢狲握筷子的方式有点奇特,徐若薇怕穿帮,赶紧给他纠正了一下,几个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侯思齐,似乎是欣赏他的酒量,不过说的都是苗语,所以二人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少女见此也只好做做样子,吃了几口菜,发现确实很好吃,不像一般农村那样做菜口味比较重,正好是那种不清不淡的口味,很是精细。
俗话说,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如果说这群村民真的不怀好意的话,那么他们图什么呢?
少女想不明白,总不可能对面老人把就酒杯一摔,马上出来五百刀斧手吧....
而这场戏似乎突然开场了。
几个苗族少女很快从大堂里退出去。
而随着她们出去,侯思齐也突然脑袋一晕,倒在了桌子上。
徐若薇当即心里一惊,想要起身,然而对面老人也是笑笑,将她轻轻按下。
少女哪里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姑娘莫急,那小猴没事。”
徐若薇顺着声音看去,几个苗族少女扶着一位看起来十分高龄的老婆婆走了出来。
那婆婆穿着一身银饰布满的蓝色锦衣,慈眉善目,嘴巴里的牙已经快掉光了,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随着她的言语,六耳也变回了原形,因为身形太短,倒在了地上。
几位少女连忙害怕地把猢狲扶到了一张小床上。
大堂里很安静,显然是不敢吵醒他。
老婆婆接着说道:“姑娘等会可别把这些事告诉他,老婆子怕他发起怒来,我们这小寨子可吃不消啊。”
徐若薇闻言,大概知道了老婆婆没有恶意,于是便点头称是。
“姑娘可能心里有疑惑,无妨,且听老婆子细细说道,年老了说话不利索,还请多担待些。”
“年长为尊,晚辈不敢冒犯阿嬷。”
几位老人恭敬地唤一句神婆,这才把老婆婆扶到了正座上。
年老的眼睛突然泛出了精光,细细打量着徐若薇的眉眼,过了一会,老嬷嬷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果然是神女,如此说来,老婆子我应该算对了。”
说着,握住了少女的手,郑重地说道。
“天灾将至,神选者下凡,斩妖除魔,方能续人族气运啊。”
“阿嬷,你在说什么啊?”几个老头子听到这话都懵了,实在是这话也太离谱了。
“这本就是天道轮回,你们自认为人类高高在上,可实际上,在神的俯视下,不过也是芸芸众生罢了。”
徐若薇听着这话,心中冷静,她其实对神,也算有自己的理解了。
那就是假设,整个宇宙都是造物主虚构的,那么掌握规则的人,不就是更高维度且无法想象的真神吗?
所谓耶稣也好,太上老君也好,释迦牟尼也好,有没有可能就是造物主刻意派下来,主宰人类思想的使者?甚至更大胆一点,牛顿,爱因斯坦,霍金,也是呢?
整个宇宙都是假象,为的就是将人类这种特殊生物当作实验对象,或者干脆就是养着玩?
这样不仅可以完美解释光速恒定和量子力学这些物理难题,还能同时解决伽马射线暴和费米悖论等悬而未决的猜想。
为什么说科学尽头是神学,神学尽头也是科学,因为两者本就是目标一致,为的就是解释宇宙真理。
老婆婆看着徐若薇的神情,叹气道:“看来姑娘还不清楚何为天灾。”
“我的占卜也有限,只能算到这了,本以为姑娘是清楚的,能给老婆子一个交代,我也好放心离开。”
“阿嬷,你身子骨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回光返照罢了,再者就是放不下你们这群子孙,所以想亲眼见一见神选者,才敢离世。”
少女沉默不语,她看出来了,这老嬷嬷应该是想托孤。
“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子孙自有子孙福,我不会强迫你做一些事,那太自私。”
“只是,有几件东西要交给你,也好为了应对天灾。”
老婆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很快就没了刚才的精神。
旁边几个老头和中年人都吓坏了,连忙护在她身边。
“第一件是我炼化一辈子的金蚕蛊,姑娘你自行决定使用与否。”
很快一个穿着苗裙,眉清目秀的少女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瓷罐,徐若薇用火眼金睛一看,里面有一只形状像蚕,全身金黄的虫子,被香灰包裹着。
“第二个是我毕生所学的巫蛊术,全在那本子上,我也交给姑娘你,想必未来当有些许作用。”
老婆婆不断咳嗽,徐若薇连忙上前给她拍拍后背,用灵力帮她顺好气。
“最后一个,就是她。”
神婆指向拿着金蚕蛊和秘籍的少女。
徐若薇这才细细看去,发现那少女的肌肤嫩滑地像新生的婴儿一样。
“她.....她姓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70多年前,鬼子打了进来,我爹娘带着我们一家去川蜀躲避战乱,当时我们在一个山窝里捡到了她。”
周围的老人都面色淡定,看来是知道这个村子里的秘密。
“这姑娘不知道为何,能长生不老,几十年来容颜未变,然而我们问她来历,却想不起来,这个冯字还是一次巧合中想起来的。”
“我们一家怕她受坏人毒害,所以一直把她藏在村子里,如今我要离去,还请姑娘照顾好她。说不定这也是神的旨意。”
徐若薇见到老婆婆说话越来越有艰难,连忙上前想帮她顺气。
“不用咯,不用咯,我也活够了,生老病死,天命也。”
说罢才含情脉脉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阿无,姐姐我不能陪着你咯,你跟着徐姑娘,好好活下去。”
那少女看着眼前的一幕,面色僵硬,似有疑惑。
“红梁,你做啥子....你也要去见爹娘了吗?”
老婆婆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心中悲伤,慢慢张嘴,可是却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出话。
那少女焦急地上去,抓住老婆婆的手。
“你别走,你别走,你走了,谁告诉我从哪里来?”
老婆婆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指向了徐若薇。
不多时,整个大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随着哭声,外面又重新响起风声,好似交响乐。
望外看去。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