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还剩下的精英牛头人带着残兵败将毫无刚猛之意地逃走了，莱特并没有追击，好像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牺牲？”

莱特傻愣愣地站在依旧保持跪姿的蒂娜面前，眨着眼睛，仿佛还没消化这个信息的含义。

“哥哥……蒂娜她……为了我们牺牲了。”

莉莉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哥哥，月华则站在一旁，一分感叹为了这个骗子间谍自我牺牲的小牧师，九分却是盯着莱特的脸，要看他还能演出什么戏来。正常来说，应该是一幅哭天抢地，悔不当初，责怪自己无能的戏码吧？总之洒过狗血让小姐觉得他有情有义就行，然后正好摆脱这个“过渡用”的小牧师，好专心“经营”莉莉丝小姐，算计主人，好完成他的任务。

莉莉丝担心，月华警惕，莱特却是在意识中与龙胖子陷入了一番对话。

“大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嗯？”

龙胖子正在痛苦地自我反省，没想到莱特的反应却和他预想得不一样，顿时一愣。

“如果你想后悔、反省、总结教训的话，我愿意回去之后陪你反省三天三夜。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蒂娜吧？”

莱特声音听上去毫无波动，表示他的情绪也平稳得堪称可怕。

“我说过了，没办法。无论是祈愿术还是复活术都……”

龙胖子痛苦地说道。

“没办法就不救了吗？”

莱特反问道。

“没办法怎么救？”

龙胖子叫了起来，看样子这小子是受打击过大，直接疯掉了。

“吟游诗人故事里的英雄，从来都不是因为能打败魔王所以才去打的——他们是去打了，所以才打败的！

我也不是因为能当上骑士才来帝都学院的，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我才能成为骑士！”

莱特好像一块石头般顽固地说着。

“我要救蒂娜！无论有没有办法，我都要救她！”

“……”

龙胖子沉默了。绕口令一般的话语，蛮不讲理的逻辑，却偏偏掷地有声。因为自己出身一个没啥“关系”的家庭，所以不可能出人头地；因为自己初中念了一所普通中学，所以不可能考上211，985；因为自己不会潜规则编辑，不会拉票互吹，所以自己当不了大神；因为自己注定一事无成，所以只能通过发梦来当龙傲天，而实际上永远都只是龙胖子！

做不到，就不去做了吗？

“如果你没有办法，我们就去找库彻斯特大师，找其他大魔法师，找教会，找教皇；如果九阶魔法救不了，我们就去找传奇魔法；如果教廷救不了，我们就去找圣神；如果人类世界救不了，我们就去精灵森林，去迷雾岛，去龙之国……”

莱特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我知道大叔你很内疚，你觉得来这里是一个错误，是你害死的蒂娜。但，数责任这种事情现在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振作起来！你是创世神，你是智慧神，你是龙大叔，无论你相不相信自己，都一定要相信我们能救回蒂娜！”

“……”

真是……惊人的觉悟！这才是真正所谓的“负起责任”吧。自责？内疚？那种事情等把人救回来再做吧！

“哼，一时状态不在，竟然被你小子给教育了，真是没大没小！”

心念把定，既然已经放下一切，龙胖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姿势。

“这才是我认识的龙大叔！”

莱特也好像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办法，但你一定能想出线索吧？”

“哼，本神无所不能！”

放开了自己，龙胖子顿时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不断的灵光在脑海中闪现，一个不是办法的“可能”正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小子，你……怕死吗？”

龙胖子突然开口问道。

现实中，莱特只是稍微楞了几秒，随即一抬手，示意莉莉丝与月华退开几步。

“哥哥……”

莉莉丝不知道莱特要做什么，不退反进地拉住了他的手。

“没事的。”

莱特把头盔摘了下来，放在脚边，勉强笑了一下。

“我会把蒂娜救回来的。我们会整整齐齐一起回帝都的。”

“哥哥，那是主动牺牲的神术！这样的情况和自杀一样，就算是祈愿术和复活术都无法挽回了。”

莉莉丝虽然不知道这个禁忌神术，但从原理上能可知晓这背后的代价。

“没有办法，我也要救！”

莱特斩钉截铁地说道。

戏演得不错！先入为主，月华越发觉得这个莱特当真做作，令人作呕。

“哥哥！”

莉莉丝捏紧了法杖，好像准备就算是要用魔法，也要让哥哥面对现实。

“砰！”

一记手刀砍在了莉莉丝脖颈上，莉莉丝瞪大着眼睛，扑倒在了莱特怀里。

“拜托你照顾一下。”

莱特将莉莉丝递给了月华，后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快速在莉莉丝身上探了探，确实是最普通的击晕没错。

月华抬头看着莱特，寻思着如果现在杀了他，然后对莉莉丝小姐说这个人试图用某种禁术复活死者，结果失败了反噬而亡的话，小姐能可接受吗？想必之后小姐就会为了复活他而设法奔走吧，主人的身边会是一个很适合奔走的地方。

好像……正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月华将莉莉丝平放在了地上，左手不着痕迹地扶上了腰间的匕首。

莱特和龙胖子此时赌全神贯注在蒂娜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獠牙将近。

“小子，再重申一遍，这个不是办法，甚至只能叫乱猜，完全是本神一厢情愿编故事的产物。咱们还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寻求其他力量的帮助，但如果现在做了这个决定，失败了就没有然后了。”

龙胖子一本正经说道。

“大叔，虽然我没那么多学识，但从你和小雪的反应也看得出来，这种事情能有个乱猜的产物已经不错了。咱们动手吧。”

莱特没有再多说什么，卸下了铁手套露出了左腕上的克里斯托夫之颅。稍一运作，本来光滑的护腕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颅骨，森森然宛若活物。

“亡灵道具！”

月华大惊，退开一步抄出匕首在手，下意识护在莉莉丝身前。

“哦，忘记跟你先打个招呼了。”

莱特有些抱歉的神情看着月华。

“这东西缠上我了，不过别担心，我不会拿它来做坏事的。”

稍微安抚了那边一句，莱特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蒂娜身上。身为超级麻瓜，他无法使用任何魔法——除了亡灵魔法！亡灵魔法不需要天赋，不需要根骨，只需要代价！

按照龙胖子指示，一字一句重音停顿地念完了咒语，莱特将亡灵圣杯对准了蒂娜。

“亡灵魔法，牺牲！”

话音落地，漆黑的一道光芒从莱特身上飞起，遁入了对面蒂娜的体内。莱特好像被抽走了魂一般，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了下去。

月华再度被吓了一跳，怎也没想过这个间谍最后施展的会是这个法术。

亡灵系中下阶魔法，牺牲。一个基本是个亡灵法师都会，而且很常用的魔法，经常用在抽取炮灰亡灵的生命去治疗高阶亡灵或者自己的时候。比之聚灵奇术这种正儿八经的亡灵治疗术兼复活术，因为亡灵炮灰不值钱的关系，性价比极高。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法术的创造者也正是亡灵大君彼得二世！

“这人……疯了吧？”

月华皱着眉，完全不能理解莱特的行为。就算将他间谍的身份抛开，就当他不是演戏而是不顾一切要以命换命地救回那个牧师，使用亡灵牺牲术又算怎么回事？这个法术难道可以在两个活人间使用？就算魔法不是自己的强项，但常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月华小心翼翼试探了探，名叫莱特的间谍已经完全没了呼吸和心跳，彻头彻尾变成了死人。

“任务……这样算完成了？”

月华皱着眉，很不舒服。自己好像是躺着就完成了任务，但这样的感觉并不好。事情没有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让她总有些不安。

“算了，还是回禀主人吧。”

月华放弃了思考，转身来到莉莉丝身边，就要将她抱起带走。

突然，背后好像有什么异动。月华警戒转身，只见蒂娜的“尸体”上又泛起了金色的圣光。圣光弥漫着，好像流水一样朝莱特涌了过去，被他吸入了体内。

月华惊讶地再转头看，莱特身上也同样升起了那道漆黑的光芒，好像影子一样蹿进了蒂娜的身体。

莱特、蒂娜，影子、圣光……这个循环越来越快，但那影子和圣光却也在循环中逐渐黯淡，不知道是不是在转移的过程中逐渐消耗的缘故。

现在任何人都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两个牺牲在同时运作，不停地将体内的生命让渡给对方，结果形成了循环，莱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激活蒂娜体内的生命。不得不说这是个天才兼疯子的创意，尤其当把自己也作为一方押上去的时候。从结果看来，循环是形成了，但能否真正让牺牲者复活，还是白搭一条性命，尤还未知。

月华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奇观。现在要动手杀掉莱特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忠犬如她也想目睹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最后一次，圣光和暗影同时进入了两人的身体，无形的力量砰然散发出来。

跪着的蒂娜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而躺在地上的莱特则好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飞了起来，离地半尺又砸了下去，脑袋磕在地板上。

“莱特，先生……”

“蒂娜……”

两个四肢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没有行动能力的人四目对视着，唯一能动的嘴唇低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月华手中匕首未收，眼神突然有些茫然。如果这也是伪装术的话，那一定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