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毓琬在门口堪堪接住衣服，魏卿尘闭门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身看看，幸好客栈里没人，否则这一声不知道要吵醒多少人，说不定别人还以为自己是个贼呢。

回到房间，钟离楚桐木头一样坐在榻边，看着女子在哭泣。

“你惹她伤心了？”曲毓琬放下衣服，走向榻边。

钟离楚桐弹簧似的一下子站起来，“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一直哭，你来看看吧。”

“妹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就哭吧，哭完了能好受点。”

“你怎么还劝人家哭呢？”钟离楚桐撇着嘴，无法理解曲毓琬这是真什么操作。

曲毓琬把他推出去，指着他的腰带说道：“收好你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了。现在，马上回去睡觉！”

关好门，曲毓琬坐到榻边等着女子哭完。

“阿姐，是你和刚才那位阿哥救的我吗？”女子的声音异常嘶哑，听着像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曲毓琬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你的肺里有烟，多喝水对你有好处。”

“你不怀疑我是坏人吗？”女子仰头看着曲毓琬，目光澄澈。

她的皮肤在灯火的映照下是黄褐色的，可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未经世事又充满悲伤。

这样的一双眼睛，怎么会长在一个坏人的脸上呢？

“不怀疑，你不是。现在很晚了，我们先睡觉，等明天早上，我给你要洗澡水，你洗个澡换上衣服，就回家去吧。”曲毓琬吹了灯，躺到桌子上睡了。

女子在黑夜里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可是，我刚才做了一件大家都认为的坏事。”龙施喃喃说完，翻身朝里侧躺下，眼泪又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原本，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崇尚自然，他们的祭祀内容除了祖先就是树木。

钟离楚桐口中的鬼巫，就是这里的人崇拜的祖先灵魂，可是被追杀过他们的所谓正统王朝一记载，就变成了鬼巫，还被说成了可怕的东西。

后来，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仙不仙，人不人的家伙，在这里创建了一个摘星教，愚昧也就开始了。

龙施三岁的时候，被摘星教选定为星童，等教主找着了紫薇之晶后，在滚月之夜和其他六个被选中的女孩子一起被用来辅助祭星。

在她之前，这个村寨里只出过一个星童，这是难得的荣耀。

“阿爹，我是不是要成仙了呀？”当她知道自己被选中后，和其他人一样，她很开心。

在多数人眼里，被选中是一种荣耀，是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村寨的荣耀。

这孩子会被像神一样供奉起来，直到献祭前的几天，摘星教会接走她，仪式十分盛大，到时候，这个村寨会成为周围村寨羡慕的对象，这个孩子的父母会成为大家尊重的对象。

可是龙施的阿爹不是这样说的。

阿爹说：“龙施，你还小，你不懂。”

后来，村寨的山顶上被砍出一块平地，那里修起了一座小庙。

而庙里供奉的，就是龙施。

小小的孩子，本来在山野里自由自在的生长着，可是自从被供奉起来，她就只能呆在庙里，最多只能在周围转悠转悠。

“阿爹，我要回家，我要吃阿姆做的花糯饭，我想阿爹背着我去插秧苗，我要吃烤猪尾巴。”

有一次阿爹来看她，龙施哭着要回去，她再也不想要什么荣耀，她要阿爹和阿姆。

阿爹走的时候，龙施还在哭，哭声在树林里穿梭，整个村寨都听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爹都没有来看龙施。

“大教母，我阿爹怎么不来看我了？”龙施问一直看着自己的大祭司。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你的阿爹，你是教主选定的星童，是斗星的女儿，记住了吗？”大祭司抓着龙施的肩膀，又一次警告她。

“不，我是阿姆生的，是阿爹养大的，不是斗星生养的，我要阿爹，我要阿姆！”

龙施早就在这里呆够了，她想回去睡在阿爹和阿姆怀里，不想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竹榻上。

“你闹吧，等到祭星之后，看你怎么闹！”大祭司摔下一个嘲讽的眼神，转身到后堂去了。

自从龙施被供奉在这里，三年多了，她从未给过龙施一个人的眼神，这让龙施对所谓的星童的身份越来越讨厌。

十几天天过去了，阿爹还是没有来看自己。

这三年来，阿爹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就回来看自己的，怎么现在不来了呢。

“我要阿爹，我要见我阿爹！”龙施在小庙前的平地上向山下喊着，直到被祭司们拖进去，龙施还在大声喊。

这天夜里，龙施的小伙伴勾偷偷跑来看龙施。

“你白天的喊声我听到了，我是趁着我阿爹和我阿姆睡着了偷偷出来的。”勾和龙施坐在小庙的角落里，偷偷说道。

“我阿爹呢，他好久不来看我了，我想他。”

勾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等他们发现了，我们就说不上话了，你快告诉我，我阿爹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阿爹他死了，我阿爹说，他扰乱了星童的心，他该死。”勾还是个孩子，大人怎么说，他就学着大人的样子怎么说，可是当他看到龙施的眼泪，他知道自己错了。

龙施只是流了眼泪，她并没有大声哭，阿爹死了，她哭也不会有人哄她了。阿姆是女人，女人是不允许上来的，除非到了大祭的日子。

“你告诉我阿姆，到了大祭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龙施握住勾的手叮嘱他，她就怕他记不住。

可是勾没有答应她，他为难的低下了头，“龙施，你的阿姆跟着你的阿爹死了，是我阿爹和村寨里的人埋得他们，就在大会场下面的大树下。”

从那天起，龙施再也不闹了，她乖乖的呆在小庙里，等着长大。

去年冬天，来接她的人在村寨里住了几天后又自己走了，为什么会留下她，她自己也不知道。

前两天，村寨里的人开始杀鸡宰鸭，龙施直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是从十三岁开始，自己唯一可以离开这个小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