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不过是创造二号沙盘世界的第五天。
诸神便已经开始在这世上开枝散叶。
取道果,得果位。
先天生灵本是长生种,与天同寿与地齐老,但在虞证万物有缺之后,出现了“寿命”这一概念。
即使是最懵懂的时代,甚至死亡还只是一个概念,世上还没有事物走向终结,生灵对这概念也有一种发自灵魂的畏惧。
为了重新获得漫长的岁月,也为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行乐寻欢,一时间天界居然进入寂静的时代。
所有生灵都整日冥思。
他们本就是天资卓越之辈。
不过百年,便几乎尽得道果。
唯有其一,名曰华歘,人面蛇身、双臂修长,纵然是以帝阙所见,也美艳得不可方物。
她的天资不弱于任何人。
却始终不愿摘得道果。
“诸神为刍狗。”
华歘如此低声言语。
众生灵,获得道果,但到头来却是昊天上帝他执掌世界的工具。
说是以果位掌规则,但华歘通过某些秘辛,知晓“果位”便是帝阙所创。
这方位面本不该如此混乱。
这一日,她借蚩峯的大风,托举她到中天穹顶,并蒸腾自身十之七八的血液,与金乌帝夋密谋。
不过晃眼间,华歘就重新落到天界。
她从建木神梯往下。
要回到归墟之上,踏足扶桑之土。
当这世间唯一非神的凡灵走下建木,踏足炼狱般的大地。
突然有高昂神圣的声音宣言响彻云霄、震撼四方:
“孤为帝夋,中天大日,感天地而生、因昊天而存,今见大地如炼狱,深感惭愧。自此时起,世间当有昼夜,昼夜为十二时。晨自归墟而出,夜至昆仑而落。”
帝阙有感。
从天界最辉煌的殿堂昂首。
他也在冥思。
不为道果,为世间一切。
“帝夋补齐昼夜。”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音素神圣而古老,
“是在华歘的教唆下?”
他不是询问,是陈述。
帝阙近乎全知全能,权柄比隔壁基利亚姆、卡米亚要高出不知多少。
他知道华歘是一个不甘人下的高傲生灵,却也无可奈何。
要说天帝是强权?
那可确实有些强词夺理了。
帝阙从未曾做过任何带有压迫性质的事情。
此时,天界角落。
突然有小儿啼哭之声。
这声音细微而嘈杂,几乎不可被察觉,却还是在瞬间传入帝阙耳中。
“这是何声?”
他昂首。
双目中的赤金光芒大盛,横扫天界。
是死神虞的府邸。
她成就果位、证道有缺之时,建木上所结的道果,只有其中代表“道”的果肉被消化。
而那铺开如府邸般巨大的果皮却留了下来。
“我以建木枝干为笔、神血为墨、道韵果皮为纸,临摹昊天上帝威仪,画神形、得氏族。”
虞如此说。
她挥洒血墨,在果皮上作画,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神形居然蕴含着与“有缺”这一果位完全相反的道韵。
鸾翔凤翥。
再看那果皮上,居然有九十九个婴儿栩栩如生。
果皮中残存的创世粒子受“有缺”道果召唤,汹涌澎湃,创造物质并汇聚物质,居然在刹那间使这九十九个婴孩跃出,在府邸中啼哭不止。
帝阙也在此时来到。
他审视这些小小生灵,虽渺小却形态与神无异。
“此为世间第一个眷属氏族,当为元始氏,以扩充天界、侍奉神明为己任。”
虞向帝阙如此说。
一百三十六个先天生灵之中,唯有虞的果位浩然,居然能对昊天上帝产生影响。
也正因此,帝阙不愿沾染与虞之间的因果。
二者虽有君臣之称,却无臣子之礼。
九十九个婴孩在一刻钟后便开始爬行并牙牙学语,在地面打闹嬉戏。
又一刻钟,站立行走神态各异。
再一刻钟,身体筋骨强壮,居然成了形体与帝阙一般无二的成年小小生灵。
说是体型渺小,但也与隔壁雅各王朝的人类差不多。
“倒也是神奇。”
帝阙颔首赞叹。
他近来也勉强恢复了一些在混沌黑暗时期的记忆,还居然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找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奇异世界。
那世界中有异兽、有山林。
生机勃勃。
他与虞看着元始氏众人很快散去,在天界开枝散叶。
“华歘离开了天庭。”
帝阙突然如此说。
他看着虞的神色,似乎要看出些许不微妙的变化。
但虞仙羽飘飘,眼中虽无烈日那般的金芒,却也深邃平静地吓人。
她微微欠身:
“臣与华歘并无交集。”
“她找过你。”
“借一物罢了。”
虞解释。
帝阙挑眉。
他也不问华歘借了什么,只是颔首,而后微笑:
“说来,也是你给我灵感。”
“哦?”
虞疑惑。
帝阙剥下火神煜所赠帝袍,露出自己赤裸的、被神圣光芒笼罩的身躯。
这个时代,“羞耻”还未出现,谁都可以坦诚相待,只是诸神之间不兴两性之欢,否则整个天界怕不是早已经淫臭无比。
“我生而神圣,位格齐天。”
帝阙也不避讳,他伸手,从自己的额心探入,刹那间,蕴含着无穷创世粒子的神血滴落,居然砸穿建木,在下界汇聚,使多年干涸的土地化作大泽。
连神都被刺得无法睁眼的光从帝阙身上向外挥洒,他居然在剥下自己的皮肤!
他的声音从光里传出,
“道果之皮可创氏族,那我的皮肤也可为纸,创世间万物生灵!”
剧痛在帝阙身上似乎并不能呈现任何作用,他的面貌无比恐怖,又在须臾之间又恢复原样。
只是相比方才,又苍白了些许。
如今的帝阙,比初生之时要弱小许多,创世粒子的大量发散甚至让他的身体只能维持稳定不至于崩溃。
但诸神果位皆有一丝道韵落在他手中,这意味着帝阙对世界权能的掌握又比初生时高处不少。
昊天道韵长存。
手为笔、血为墨、皮为纸。
帝阙笔走龙蛇,身形逐渐高大,整个世界都在微微颤抖。
有大量创世粒子从被帝阙剥下来后铺展在地面、方圆规矩的巨大金光皮肤涌出。
帝阙的手指每移动一分,便有更盛的金光自之前的笔画中散出,骇人的气息在这副以天帝皮囊为载具的画卷上迸射。
虞不离开。
她看着帝阙。
这一幕与她方才创造世人何其相似。
只是看那纸张上,神兽凶灵、恶虎悬龙、古树花木、太岁菌菇,密密麻麻生灵相拥,每一个生灵都跃然纸上有生机散发。
停笔。
最后一滴墨落下。
这浑圆凝实的金色血液落到画上一头神异的猛兽画像,给后者带来无与伦比的大机缘。
“此图,山海经。”
帝阙挥手,山海经飞出宫邸,在世界之东迎风便涨,最后宛如遮蔽一方天穹。
有数不尽的各色光芒从这画卷上迸射而出,落在荒芜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每有一光芒落出,山海画卷的内容便空旷一分,最后竟宛如白纸,徐徐飘下,覆盖在建木最高的枝桠上。
自此,山川有草树花木、河泽有蒹葭莲白,异兽盛行、野禽高飞。
大地生机盎然。
此时,世间终定。
看生灵遍布下界,帝阙终于感到自己功德圆满。
颔首,负手而立。
他说:
“今日,我以皮为纸,画下苍生,下界圆满。”
这声音传遍天界。
“善!”
诸神皆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