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羲方才所吟唱的三字箴言，便是以雅各王朝基利亚姆所创造的原始语言念出的“利维坦”这一名称。

难怪晦涩难懂。

又难怪这巨鲲与大荒世界格格不入，因为这相对沙盘世界生灵而言长达百里的存在，本就是何港在小宇宙中无意中创造、不经意间吸收了何港可以被利用的进化粒子的远古海王龙。

“我观察这奇异的会面长达十年，但相对于地球世间来说，不过是短短四个多小时。”

何港把焖着猪蹄的高压锅的盖子按紧，眉头微皱，看大荒的北面。

整个北冥不过囊括，往北便是将要踏入极夜的世界尽头，往南便是北境之中最令凶兽厌恶的禁地。

九黎，就生活在这片禁地。

他见到利维坦宏伟的、布满死去的深海寄生生物的面部，露出骇人惊悚的拟人化微笑。巨大到能吞下一座山峦的血盆大口张开，其中又自成天地，宛若水下宫邸，有形态诡异的超自然生物在游弋。

巨大的口中探出……一条细小的触手。

触手的末端又有一个长满螺旋状牙齿的口器，坚韧、骇人，整个大荒都未出现过如此恐怖的东西。

这触手连带着尖锐的口器在祁羲的头顶几丈试探，片刻后，裹挟着那一天冰鲟脑髓向利维坦归去。

何港有好几次忍不住出手，要看看这利维坦的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居然如此诡异，简直比撒弥尔还要骇人。

他说：

“十年的观察，这来自小宇宙中庭的生物，正在逐渐变得愈发庞大、愈发坚硬、愈发不可收拾。十年前的雅各王朝，正是基利亚姆纪一六零五年……”

那一年，极西阿克塞高原新神魔君索伦向第六境所罗门王称臣，并奉献信仰。

那一年，基利亚姆以所罗门王的身份，终究是向太阳巨兽席兹的威严发起了挑战，要掌握世间的白昼黑夜。

那一年……

基利亚姆纪一六零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港回溯了无数次。

却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似乎是……就那么突然之间，利维坦就拥有了自由随意穿梭两个世界的能力。

“你真该撕下你伪善的面孔，说真的，顶着这样的面具，实在是厌恶……”

利维坦吞下冰鲟脑髓包裹着的散发莹绿色光芒的东西，又发出混沌黑暗的声响，伴随着这声音整个北冥都仿佛活了过来，在汹涌澎湃。

远处，听到这声音的两个龙伯陷入疯狂之中，脑海中尽是无止境的混乱呓语。

他们在荒芜中如没了头的苍蝇那般乱窜，口中呼喊着奇怪的音节，撕扯掉身上御寒的衣物。

以头抢地，几欲先死。

利维坦对龙伯或者任何一种智慧生命形态来说，都是如人类和大白鲨或者熊面对面的原始恐惧。

只是这恐惧但被放大了无数倍。

祂将征服所有看到这恐怖骇人生物从水下浮起的人。

利维坦就像一个活生生的死亡化身，它带来惊恐、引人绝望。

在临近东海的雅各王朝，人们称呼这偶然从水底露出一丝真容的生物为……白色死亡。

利维坦。

白色死亡。

祂体表的每一寸肌肤都投射着死亡的光辉，周身散发出来传承自远古时代的暴戾、凶残、嗜血等气息让人瞬间失去理智。

传奇暴戾泰坦，利维坦……

祂在雅各王朝可以止小儿啼哭，威胁远超北海巨妖克拉肯。甚至连天灾之神撒弥、山川巨兽贝希摩斯与死神伊索斯与之相比，都有所不及。

利维坦把咀嚼的声音放大，整个大荒北境都伴随着这声音微微颤抖，曾不可一世的凶兽全都窝在巢穴中舔舐毛发，眸子里是胆战心惊的神光。

祂把自己的身体抬出水面，永恒盘桓中天穹顶的帝夋把脆弱的光洒在利维坦的皮肤上。

上面尽是死去的深海寄生生物。

那些寄生生物来自攀附在一号沙盘东方海平面下世界尽头的天灾之神撒弥尔。

利维坦来到那个世界不久，就与撒弥尔爆发了冲突。

虽然天灾之神击败了海之巨兽，却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附着在体表能够向外表达无尽混乱意志的部分深海生物，就是其一。

猛然间，有厚重而密集的云，遮住了整个太阳的光辉，无止境的黑暗落下，在这千里北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在从南至北蔓延。

在利维坦那如通天山脉般的独角四周，有迅猛似巨龙的触手探出，留下挥舞的影子。

祂的咆哮震天动地。

祂说：

“你让我想起基利亚姆，那嫌恶伪善的作风，永远戴着厚重面具示以外界的伪神！”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祁羲没有去看已经伸到自己头顶的腕足，那些腕足扭曲挣扎，从利维坦的阴影中探出，布满粘稠而强腐蚀性的液体。

他说，

“我们同出一源，要与帝争神，而这大荒的帝，全知全能，唯有以不存在于此界的躯壳来谋逆，才能彻底掀翻他那亘古不灭的统治。”

“你的虚伪连我都感到恶心。”

利维坦粗壮巨大的触手几乎要碾压祁羲。

而后猛然停住。

如横亘在头顶的山脉，又缓缓收回。

“这是你的……”

伴随着利维坦如伊索斯那般令人疯狂的话语，一团扭曲蠕动着的血肉落下，砸在祁羲面前龟裂的冰缝。

祂的身体逐渐隐入阴影。

伴随着雷霆般的轰鸣。

于是冰原上，只剩下伫立良久的重瞳圣人祁羲。

只是片刻之后，祁羲的周身，有漆黑似墨的雾升腾。

那雾又逐渐淡去。

“大荒有某个东西与利维坦产生共鸣，或许是某种相同的素所组成的有机体，使祂能够通过类似翘曲空间的方式来进行空间上的穿梭。”

何港下定论，

“大概……算是破碎虚空啥的，”

也不算吧。

破碎虚空明显比这高级。

至少得是第六境之上的存在。

反正就现在来看，基利亚姆虽然在一号沙盘闹得挺凶，也依旧只是井底之蛙。

“倒是那祁羲，有些意思，居然是他的分身……”

何港若有所思。

果然，总有那么一些存在，妄图推翻旧秩序，而后独断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