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点了点头，随即看着那道莹白色的卷轴，心中恍然。

“这是……灵契，看样子不算太高等，应该是八品左右的灵器。”

他之前镇虚观看过的书中，便有关于灵契的描述。

低等灵契制作十分简单，只要阵师将类似于“缚灵阵”与“启灵阵”的阵法镌刻在特制的纸上就行。

按照楚元的理解，缚灵阵是核心功能模块，作用是将契约双方灵魂绑缚在阵法中，只要一方违背了契约，则会给背约者带来极大的伤害。

而启灵阵则相当于电路，负责从灵契本身抽取灵气供缚灵阵驱使。

至于灵契本身的灵纸则是供电模块，由富集灵力的特殊纸浆制成。

他思考间，何丘龙拿出一只玉雕细毛笔，将合约细则一一写在了灵契之上。

每一个字浮现在灵契之上，似乎如同油珠遇到了水池，既不化去，也没有融入其中。

只是这油墨宛如静止一般，一动不动地烫在灵纸之上。

等到何丘龙写完，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灵契之上，这些油墨才和灵契融入了一些。

楚元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灵器，不由得暗暗纳罕，不过他毕竟没有系统地学过阵法，不知道灵契的工作机制到底是什么，此际也不便深究。

“阵法、丹道不愧是先天大道，各自都有无穷妙用……”

他暗暗感慨了一句，接过了何丘龙递过来的灵契，详细地检验了一下合约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

倒不是信不过何丘龙，任何修士签订与灵魂绑定的契约时，都要慎之又慎。

楚元咬破指尖，不由得有一丢丢心疼，这神州大陆什么都好，就是签订契约有点费血……

在落款处按上血印之后，楚元感觉自己灵魂之处一阵悸动，心跳也抢了一拍。

“这应该就是灵契生效了……”

何丘龙心生感应，自是喜不自胜，拱手说道：“楚公子，咱们今日起便算是盟友了。”

“盟友……”

楚元一怔之后，才想起神州大陆的一个古老习俗：只要一起按过血手印，不管契约内容是平等合作，还是主仆关系，就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盟友了。

当然，如果发生特殊情况，这种盟友关系也不是特别稳固。

楚元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对这个习俗还颇为好奇，因为这个习俗实在违背人之常理。

前世地球，在有法律约束的情况下，许多人还是敢在合约之中找寻漏洞，甚至觉得没坑到合作者就算是亏。

而神州大陆修士众多，修士之间的矛盾又极容易爆发，但是他们反而对这个“歃血”习俗十分遵从，可以说非常具有契约精神了……

楚元曾看过不少通行于世的信史、正史，就为了找寻这个古老习俗的来源。

出乎他意料的是，几乎所有信史都有记录这个习俗，甚至在记录三清祖师的圣传里，都有这个习俗的存在。

似乎这个习俗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早被历史迷雾层层遮盖的太古时期。

楚元倒是看过几本“纪录”太古时期的野史，不过大部分都是后人托名而作，只有极少部分内容是通过考校、比对众多古老城池的郡、县志得出的推论，单论靠谱程度也还比不上信史。

而这些野史之中，关于“歃血”习俗的来源，有两种还算是靠谱的猜测。

第一种猜测：太古时期，古神大战，一些弱小的古神为求自保，彼此之间约定相互结盟，但又不大信得过对方，因此以神血为引，将各自神魂绑缚在了一起。

这些结盟的古神顺利度过神战，便将这种歃血为盟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第二种猜测的大意则是：太古时期妖兽统治着整个九州，而彼时人类诞生不久，不通修行，因此大多被妖兽奴役。

人类先祖隐约触摸到修行之道后，在漫长年代的摸索中，终于有了能够抗衡神州世界诸多恐怖妖兽的实力。

为了推翻妖兽的血腥统治，诸多先祖在太州歃血为盟，立下后世称为“太誓”的盟约，并正式向妖兽发起攻伐。

血战持续了数千年，太古人类终于将神州绝大多数凶恶妖兽逐渐殄灭殆尽，只剩下一小部分妖兽藏身古老的秘境中，不再过问世事。

而留下的妖兽大多血脉不纯，心智尚未完全开化，实力也远不如血脉纯粹的妖兽，与人类也并非是积怨良久的死敌。

人类先祖念及上苍好生之德，并未赶尽杀绝，甚至还将这些妖兽改称为灵兽，避免后世再对它们兴起刀兵。

人类胜利之后，仍然遵从太誓，将领袖群族的晋姜氏推举为万族之首。

晋姜氏首领姜顼登基为帝，帝号甲子，庙号太祖。自此，晋姜皇朝屹立至今。

出于对晋姜皇朝以及太誓的敬畏，修士因此也对自己订立的合约极为看重，否则便会被视作对当今大帝的不敬。

第二种猜测极为详实，逻辑也很合理，在不知修行的凡人来看，几乎已经算得上信史，但楚元倒更倾向于是第一种猜测。

因为第二种猜测有很多硬伤，甚至与一些上古信史有颇多龃龉之处。

其中最大的硬伤在于——人类先祖与妖兽争霸的漫长年代中，晋姜氏的影响并不大。

据上古遗书《越溪古竹》记载，晋姜一族最初只是太古一族太姜氏在晋水一带留下的遗族，在人妖争霸的末期，太古种族死伤殆尽，晋姜氏才逐渐成为万族领袖。

换言之，晋姜氏最初并非是《太誓》的参与者。

另外的一大硬伤则是，许多修为超绝的修士并不敬畏晋姜皇族，近万年前的太上宫就敢与晋姜氏分庭抗礼。

那时的太上宫宫主龙阳道君，修为已臻渡劫九重境，只差一步就能证道成仙。

在那个年代，谈及龙阳道君，无人不侧目，而太上宫也将道宗祖庭三清观压过了一头。

晋姜皇族为了安抚这位势力极大的道君，甚至将整个亳州分封给了太上宫。

龙阳道君领受亳州王之后，野心日渐膨胀，一度想要取代晋姜皇朝，让太上宫成为新的神州主宰。

正当太上宫与晋姜氏快要刀兵相见之时，另一位道君却横空出世。这位道君道号大衍，来历却无人知晓。

大衍道君做过的最为惊才绝艳的事情，便是仅以洞虚境大圆满的修为一剑将龙阳道君击杀。

那场大战的细节无人得知，即便是大衍道君自己，也从未对人谈过那惊世一剑。

但故旧传言，大衍道君起码是剑四大圆满的剑修，剑道修为甚至达到了不可言说的剑五境界。

晋姜皇族这一场危难得以消弭，却仍然给后世带来了极大的影响，起码许多隐世超绝的大宗门从那以后便不再对皇庭卑躬屈膝，唯其马首是瞻。

……

不过第二种猜测即便有诸多硬伤，也并非全然错误，起码其中有许多历史细节是确乎存在的。

比如人类与妖兽争霸，《太誓》等等后世早已确信的历史细节。

而楚元之所以倾向于第一种猜测，单纯只是逻辑上的推定——某件事情如果要产生足以辐射数十万年的影响，只能是位格极其尊崇的存在。

这一点，单凭身为太古遗族的晋姜氏皇庭是做不到的。

整个神州确信的历史中，有此位格的只能是集神州先祖修炼法门之大成，并开创出玄门正宗修炼之法的道尊，三清祖师。

但是道尊存在的时代只是上古初期，并非更加久远的太古。

而与道尊位格相同的，恐怕只有被称作“古神”的太古生物。

神州公认，“神”与“仙”并非一种存在的两种称呼。

所谓“仙”，既是指道尊三清祖师之后破碎虚空的存在，也是指以玄门修道之法得证大道的存在。

在道法大昌于世的近十万年，这两种指代近乎相同，只有极少数隐秘的存在并非以修道之法得证大道。

而所谓“神”，则专指上古之前与“仙”同一位格的存在。

简单来说，“神”是存在更加久远的“仙”！

在楚元的心目中，也只有神的位格才能使血誓的习俗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

当然，虽然他有倾向，但也认为这两种猜测有互补之处，不过具体的历史细节怎么互补，他也不清楚。

毕竟各种历史细节之间不同的排列组合何其之多，尤其是涉及太古这段几乎已经遗失所有记载的历史。

楚元之前对探究神州太古历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阅读相关典籍也当在看玄幻小说。

因此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他本身是地球人，研究异世界的历史多少有点超离感。

但现在他极其怀疑自己被某个大人物操纵着命运，潜意识里面已经对神州历史提高了关注度，因此才又回忆起了这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