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临在山林中待过许久，深知大多数毒蛇的秉性，凡是它们爬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顺着腥气寻去，很快找到一处蓬松的土包。

一道形状不规则的幽深孔洞埋伏在杂草下端。

若是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这里应该就是蛇窝的入口了……”

土包旁，一株青翠欲滴的草药生长着，颜色完全没有周围杂草那般暗沉。

“就是它了！”

李继临没有直接摘取，而是轻轻翕动着鼻翼，仔细辨认着周围的情况。

确认四周没有毒蛇之后，他才蹑手蹑脚走到土包旁，轻轻摘下了草药。

正在此时，土包中响起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继临心跳加速，眼睛紧紧盯着土包。

他没有立即走掉。

若是惊动了群蛇，他和褚里行很难走出这片老林。

好在数十息之后，土包之内再也没了响动。

李继临这才轻手轻脚反身离去。

……

看到李继临回来，褚里行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继临嚼碎几片草药的叶子，敷在了他的伤口之上。

随即扯下一段根茎，说道：“褚兄，你吃服下这段根茎，应该便能祛毒了。”

褚里行依言而行。

不久之后，他发紫的嘴唇终于恢复了鲜红色。

“我感觉好了许多，李兄，多谢了！”

李继临微笑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褚里行脸色颓丧，说道：“你在幻阵之中晕倒了，我也没有通过幻阵，中午时分，我便将你背下山来。

“我看你昏迷不醒，本想找些野果，谁知竟在山林中迷路了。我将你放在石堆旁，随后去探寻出路，没想到竟遇上了毒蛇。”

“怎么会……难道我之前猜测错了？！”

李继临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反问，但他知道褚里行并非妄言之人，硬生生吞下了疑惑。

褚里行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兄，看来咱们果真与修仙一途无缘了……若是此次脱困，我就要回老家了……”

李继临心绪复杂，许久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先走出山林，来，我先扶你起来。”

褚里行点了点头，将一只手搭在了李继临身上。

两人蹒跚而行，不久之后，四周彻底暗了下来，山林间的雾气已经生出。

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洒在雾上，竟生出氤氲的光芒。

李继临借着氤氲的光芒，找到了一处岩壁下的空地。

“夜间有许多低等灵兽出没，咱们今晚不便再走，先到那里休息吧。”

“好。”

两人行到岩壁下，李继临扶着褚里行背靠岩壁而坐。

随后说道：“你先坐下休息，我去捡些枯枝架起火堆。”

“嗯……”

褚里行刚才失血不少，加上此际林间寒深雾重，早已打起了冷战。

片刻之后，李继临抱着一堆枯枝回到了岩壁下。

他取出火石，熟练地将枯枝引燃。

不多久，火堆便已生起。

褚里行借着火堆，慢慢祛除了寒气。

“褚兄，我这里有两块饼，你先吃一块吧，我去周围找找水源。”

李继临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褚里行。

后者打开纸包，立时狼吞虎咽起来。

李继临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口水，轻咳一声，掩盖住了腹中沉闷的咕隆声。

他站起身来，向山林中行去。

直到一刻过去，他才回到了岩壁下。

褚时行吃过饼后，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李继临坐在火堆旁，满含深意地说道：“褚兄，我虽然知道你是幻象，但看到你恢复过来，心中也好生欣慰。”

“褚时行”脸色一变，艰难说道：“李兄，你在说什么？咱们早就已经下山，你怎么还以为我们在幻阵之中？”

李继临捕捉到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心中猜测更加坚定起来，淡然说道：“不得不说，这个幻阵极为真实，我若不是留意到了两处破绽，说不定真信了你的话。”

“褚时行”脸色重归淡定，说道：“你说说看，倒有什么破绽。”

“第一点，就是你刚才说咬你的毒蛇去往了‘东南方向’。”

“你不是找到蛇窝了吗？我这句话有什么错？”

李继临摇了摇头，说道：“这句话当然没错，但你后来又说你迷路了。如果你果真记得清方位，怎么会在山林间迷路？”

“褚时行”站起身来，眼中颇有欣赏之色，说道：“不错，不错……还有呢？”

“还有，便是你刚才吃的这块饼。”

“哦？怎么说？”

李继临说道：“我和褚兄情同手足，又都是出身贫寒。一路上，我们都是给别人打短工赚些盘缠。

“为了节约，我们一应衣食都是共用，今天早上到达荧齐山时，我们两人便只剩下了一块饼。

“我刚才说我有两块饼，你没有丝毫异样，这，便是第二个破绽。”

“褚时行”击掌而叹，形象也骤然变成了极乐真人的模样。

“你是……主持大阵的长老？”李继临不再淡定。

“不是，我是这个幻阵的阵灵。”

阵灵……

李继临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极乐真人”微笑说道：“这三劫幻阵你表现不错，你既然已经洞穿阵法，之后的考验也没有意义了，因此便算你提前过关。”

李继临还未来得及说话，眼前场景却渐渐崩解消失。

他睁开双眼，看见旭日仍高高挂在东方。

“我在幻境中过了这么久，没想到只是南柯一梦……”

他逐渐清醒了过来，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

……

楚元看向广场中唯一一个清醒过来的少年，心中颇为满意。

刚才的阵灵虽是极乐真人的模样，其实掌控者是他。

“李继临……心智、人品上佳，遇到困难百折不挠，只是修行资质极差，应该可以收为亲传弟子……”

他收回目光，继续掌控着阵灵。

阵法中，每个人的幻境都在他掌控之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仅许多寒门少年都能在生死劫难中支撑下去，有些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也能在生死之际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意志。

只不过许多人在人品考验一关，面对至亲挚友化成的幻象，多数都是表现得稍微自私了一点。

看到这些人的表现，楚元没有任何不满。

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只有自私的人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中很好地生存下去。

只要不是为了自保而突破道德底线，他都可以接受。

话说回来，又有多少人在性命交关的时候经得起考验？

在这种情况下，不伤害他人来自保已经可以算是水准之上的好人了。

他前世当过医生，见证过太多所谓因为生活压力抛妻弃子，甚至亲手拔掉父母氧气管的案例。

深知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楚元的要求。

一些幻境中，一些少年已然有滋生心魔的迹象。

在极端的恐惧下，他们理所当然地将亲友推入凶兽的口中，只为了自己能够多跑几步。

对于这种情况，楚元自然而然不会手软，当场控制阵灵解除了他们的幻境。

极乐真人作为幻阵主人，也知道幻阵中的情形，当即弹出几枚清心解魇丹，送至这些少年手中。

这些少年服下丹丸之后，终于清醒过来，只是脸色极为颓丧。

有些人回忆起幻境中的场景，更是懊悔痛哭。

而有数人则是心生怨毒，隐晦地扫了楚元以及极乐真人一眼，默默下山离去。

楚元此时已有先天灵识，自然感受到了这几道目光。

不过，他只是暗暗摇了摇头，便任由这几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