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孟秋,各地都不太平,一如允城。”
慕容瑾到允城的时候,晚了李俞灏一步,与她随行的薛子易也以雷霆之势强行逼问出来了一些东西,最后摆了一出空城计,打了个漂亮的收官战。别的可能说不清楚,但允城,的确是极具代表性。
“起初,只是偶然发现几个姑娘失踪,却没有人报官,官府亦没有主动去寻。”
“御史只当做是西原官员尸位素餐,预备着搜齐了证据好他们参一本,却在查了一个月后,所有人被派过来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一如那些姑娘。”
“这事落在我头上了,派人来找了很久,失踪的没找回来,却发现近十年里,西原境内少说失踪了上万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从来都没有人报过西原的官,最近几年消失的又九成都是妙龄少女。”
“来西原之前,有人在散布谣言,意图阻止我进入西原境内,却无异于螳臂当车,可没过多久,这场疫病就爆发了”
“那些因疫病而死的人里不乏憔悴消瘦得没了人形,而且人数众多,如果从前失踪的人再此之前都还没死,最容易处理尸处理这些人的方法,就是这个了”
李湘久久不能语,上万人失踪,却没有一例有人报过官,就算是上万人都是走街串巷的行商或者是居无定所的游民,那也不可能的
“不报官,除了当地官员不可信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不错。”慕容瑾添了茶,明明是仲夏,却丝毫不觉西原暑气蒸腾,反倒是丝丝缕缕的凉意从脚底板往上窜,这药茶,大概还是能暖一时的。
周拾和御医鼓捣出来的药茶,除了城门口的那一种和每日煎了发给城中百姓的那一种,便是这个了,药效差不多,只是这个药性更温润些,换言之,更贵些。
“周千他们找过官府的存档了,一丝一毫的记录都没有。”
李湘无话可说,第一个可能太不可能,那么多人,总有几个会有会去报官的家里人的,怎么可能一例都没有
第二个才是唯一的可能。
报过官,但是都被抹平了,被粉饰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未发生过这些一样。
西原是大郡,是没有两府官员统辖的,这里有着庞大的流动人口,有着最适宜的气候,现在,还有最多的生死不明的失踪人口。
李湘对西原的官员没有什么期待,但是,倒也不必如此妄自揣测,可若是依着慕容瑾的意思,整个西原,从官员到有名的商贾,恐怕都没几个是好东西,如若不然,十年里,怎么会隐藏得好到这个地步呢?
“西原临近幽西的那个海城,他们的司军是不是姓关?”
“不错。”
“关司军的大儿子,年纪上是不是与你差不多大?”
“应该差不多。”
“他是不是叫关洲?”
“你认识他?”
“谈不上。”李湘并不想跟慕容瑾讨论会儿自己跑路途中是如何被一个无赖纠缠了那么多回的,直接略了过去,“你方才说,最近几年失踪的都是妙龄少女,那如果腾得出手来的话,也可以去探探那个关洲的虚实。”
看了眼小王妃,慕容瑾默默喝了口茶,没了尊称,对他没有,对关公子也没有,前者很好,至于后者
关洲做了什么?
海城离京都城几千里,小王妃最多不过去了几趟北地而已
“那人前几年屡次进京赶考,屡屡不中,往我那儿递过投名状,还附赠了一首小诗,格律不齐,音律杂乱,可谓是一塌糊涂。”慕容瑾默默补充几句,“后一年突然中了,不过是最末的名次,此后,他就没再考过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慕容瑾记得不太清楚,他开府早,离宫早,成名早,起初每日往皇子府递投名状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他为什么还记得这个关洲呢?无他,这人诗写得一般到他面前卖弄也无伤大雅,他又不会笑话什么,只是,如果他不曾会错意亦或是自作多情,那诗里,字里行间都在夸他,而且夸得极其不走心,夸得仿佛在骂他,亦或是真的在骂他,总之,在一堆花式夸耀自己的投名状里,这份水平极其堪忧的小诗让人印象无比深刻。
仔细想了想,慕容瑾又补了一句,“据闻,关司军有十几个儿子,他资质平平,一不受宠二无长物三无容人之量,时常跟自家兄弟动手,屡屡挑衅屡屡动手又屡屡卧床。”
闻言,李湘更觉得自己遇上了个脑子不太好的,当日,她大着肚子,关洲没一句人话,后来,还屡屡派人上门劫人,现在想想当时那些个本事一般倒是会大放厥词的“绑匪”,她是真的想不透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自己蠢死的!十几个兄弟,关洲这种行径的,能活到今日,也是命大。
“我还是觉得他有嫌疑,他身边的人说不定有可能掺合进来了。”李湘想了想,那日那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的“绑匪”的话,李湘略微听了一耳朵,现在想想,说不定还有别的意思,努力不带多少泄愤的想法,道,“这么多人失踪,掺杂进来的人绝计不会少,敢这么做,唯一壮胆的方式就是”
“拉更多人下水。”
两人异口同声,四目相对间,呼吸都轻了几分,窗外是安静的街道,楼下是文静的几个侧妃庶妃,四下安静得仿佛没个活物,可却能让人清清楚楚感觉到一声又一声心跳。
忽然,几声锣响自远方传来,给附近的百姓送来了药茶,也给天字间里带来了无止境的局促和尴尬,李湘扭过头,暗骂自己几句,不是说谈事情么!搞那么暧昧做什么!做什么那么好奇!什么都得知道是打算去算命骗钱么?!
慕容瑾垂头,喝了口茶,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一趟城外,你早些休息。”
李湘胡乱应了一声,满心满意都是不耐烦,说不清是对慕容瑾的,还是对自己的。
出门去,背对着厢房门口,慕容瑾低声道:“改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