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非常烦躁,他觉得自己非常命苦。古往今来,像他这样悲哀的皇帝古之少有,从登基以来,这年时间就没有一天顺心过。整个国家乱成一锅粥,各地的叛乱此起彼伏边关的军费年年增加,但对于外敌的征战却屡屡失利。
以前,他觉得阉党是国家朝政败坏的罪魁祸首,除掉阉党就能拨乱反正,天下就能重归太平。自己也能继承祖业做个中兴之主,大臣们也是这样的言论。可魏忠贤都死了六年多了,现在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不做有违身份的事情,更不弄权结党。可是,天下局势并没有因为阉党的清除而好转。
四年前的大凌河之战让关宁防线的精锐损失大半,直到现在依旧没缓过元气,九边防线只能被动挨打。中原内地呢,乱军是越剿越多,开始官军还能追着打,贼寇只逃窜的份现在,乱军居然动不动就聚众达十万以上大军,能跟官军列阵对垒,还各有胜负,就连朱家宗庙皇陵都没能保住。
有时候,朱由检觉得自己都已经麻木,可认真检讨发现自己有没有失德之举。大臣们总说素衣告罪于太庙可使天下灾荒减少,可崇祯照做了,发现各地洪涝旱灾全未减少。
现在,崇祯自己也不知道哪些大臣可靠哪些大臣不可靠。信誓旦旦的袁崇焕说五年平辽,结果杀了毛文龙,把镇江军镇弄丢了,让旗nn空子打到了京枢想起袁崇焕,崇祯直到现在还觉得可恨。这些年,能说的大臣很多,真正贤能的大臣却少之又少。
现在这会,殿中在讨论西北宣大防线的事情。
至七月起,清兵与蒙古兵会合后,绕过关宁防线和燕山山脉攻击西北宣府大同一带。朝廷调集了卢升象和曹文诏分守宣府和大同但明军因为缺乏骑兵,野战能力不足,处于战略被动防守姿态。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万泉,怀安,崇礼,高阳,阳泉等边塞县城都一一陷落,就连大同北面的雁门关都被攻破了。
第一防线,仅有大同宣府少数重镇得以保全,满清旗的小股骑兵甚至已经侵扰到了怀来一带。使得朝廷不得不从京城的五大营掉了二万五千人马进驻军都径、延庆、怀来一线,以防止清兵进入京戍心脏地带,同时保证粮道关口。如果粮道不保,宣大一线就就倾覆之忧。
对于西北的战事,大臣们的意见合作,到现在还没拿个可行计策。
新任的兵部尚书熊文灿奏道:“陛下,臣谏言继续调京都大营军队北上,在怀来,涿鹿,蔚县布置第二道防线,与宣府大同形成互为掎角之势。现在已经十月,再坚持两个月之后,满蒙联军就会因为天气转冷退回塞外”。
最后熊文灿神情严峻的总结道:“如粮道被断,就是宣府和大同也保持不住届时西北局势就彻底糜烂”。
“陛下,臣反对”,未等崇祯批复,内阁首辅大臣温体仁就出声反对奏道:“陛下,京都乃天下重心所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使得京城空虚。京城原有常备军万,西北调走了二万五千,只剩五万五千人。微臣认为清兵侵犯西北是缺粮所致,等鞑子筹足粮草就会退去”。
内阁大臣杨景辰和礼部尚书刘鸿训的也纷纷表示赞同。
熊文灿怒视着此三人,什么叫“足粮”?,意思就是等清兵和蒙古兵抢够了粮食就会退去,这种无耻的言论居然这么多大臣赞同,还恬不知耻。
崇祯也恼怒阁臣的软弱行径,但他也不敢如熊文灿所说那样调军西进,万一鞑子再次绕道到北京城呢,六年前的皇太极那次横扫京郊各州县的事情,崇祯不想再经历一次。
想了想,崇祯说道:“从太原的两万驻军调一万北上吧,朝廷既然委任卢升象和曹文诏担起西北御敌重任,他们就必须设法破敌。至于粮草的事情,温阁老协调兵部和户部,务必按时送到宣大一带”。
温体仁觉得这样也可以接受,只要不调京城的兵马就好,便奉承的说道:“圣明无过皇上,臣这就照办。只是京城的户部存粮,原本是要调给蓟辽关宁一线,若调给宣大,关宁的军粮就不足”。
崇祯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是首辅”,言下之意,你作为首辅就必须解决问题,而不是让皇帝想办法。
温体仁感到皇帝的一丝不满,不过太不太在意,内阁辅相代表的官僚的意志和士大夫的权力相权与皇权总是时不时的有所冲突。抛开脑中的杂念,温体仁开始下个议题,拿起洪承畴的奏折奏道:“陕甘战报”
“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朝廷大军与乱军对峙五个月之后,乱军最终粮草用尽。乱军因为无法突破朝廷布置在眉县一带的防线,无法攻入关中就粮食随即分散离去。总督洪承畴留下六万步军继续守关中,亲自带曹变蛟等将领率两万骑兵,追击贼首高迎祥的主力人力,并在平凉大破敌军主力,歼敌和坑杀俘虏三万四千人,缴获战马一万三千匹。高迎祥所部残余人马,逃窜庆阳一带。其余各路乱军动向如是”。
“高迎祥残部会从安庆转道六盘山回到陕北一带”。
“李自成所属从天水进入四川流窜,暂时去向不明”。
“张献忠再次小道进入汉中,流窜于汉中和湖北之间,在石泉被左良玉所部伏击,歼敌一万二千余人”。
“洪承畴请示朝廷,让其继续率领陕西官兵继续围剿陕甘罗汝才的残余的三万贼寇和陕北的高迎祥残部。一是斩草除根,二是防止他们继续汇集兵力”。
“最后,洪承畴奏请朝廷于山西黄河龙门、壶口等口岸布防,以防止高影响手部再次进入山西”。
“陛下,此为陕甘战报的概要”
崇祯事情已经看过奏章,但是内阁六部共议,还需要阁臣再宣讲一次。对于洪承畴的统军能力,崇祯还是相对认可,这些年洪承畴实际指挥还是胜多败少。六月奏报乱军汇集十六万人于凤翔岐山,这样的兵力,就是崇祯在北京城里也捏了一把汗。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通过洪承畴、孙传庭、卢升象等着人奏报,百姓落草为寇,从贼作乱就是因为没粮可食用。那句太监嘴里说出的“狗急跳墙,人机n”含义,比起文官们说的话要中肯多了。
粮食啊,这个灾荒之年,除了江南鱼米之乡,哪里都缺粮。
拿定主意后,崇祯说道:“洪爱卿击破乱军,稳住了陕甘局势,内阁起草旨意,通报各省督抚嘉奖。不过,洪爱卿爱杀战俘的毛病还是要改一改,上天有好生之德俘虏的百姓只要个洗心革面,还是给以从轻处罚,或流放守边,或者当徭役赎罪”。
儒家出身的文官们就好这口,连熊文灿这个带兵的文官也不例外,于是,殿中的大臣都称赞皇上仁德。
温体仁趁机说道:“陛下,陕甘局势已经得到缓解。微臣谏言调动陕西的官兵前往大同增援,这样可以更大把握打败鞑子联军”。
熊文灿则反对道:“陛下,臣反对!陕甘总共才万兵马,而西北除了各部乱军合计在二十万以上,即便是歼灭了三万余人,还远不到削减兵力时刻。一旦朝廷调走大军,局势可能容易反复。陛下!去年陈琦瑜分散兵力剿匪,才让乱军有机可乘”。
说起陈琦瑜的事情,殿中其他大臣没人说话了,去年内阁很多人觉得洪承畴主持西北军务多年,兵权过重,举荐了陈琦瑜出了分了洪承畴的兵权。结果导致官军大败!
崇祯也略为尴尬,节制洪承畴兵权的事情,其实他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手。结果证明洪承畴无不臣迹象,反而是陈琦瑜搞砸了剿匪大计。现在陕甘以及河南、湖北、四川都离不开洪承畴的主军能力,于是,崇祯定下调子说道:“陕甘暂时不调兵,朕相信曹文诏和卢升象能镇的住宣大防线”。
见崇祯没有采纳自己谏言,温体仁也不生气,从袖里拿出第三道奏章,这份是来自辽东关宁军情报。奏章里面的内容,他不好叙述,但是事情又非常重要,他又不能不报。
闪过念头后,温体仁说道:“陛下,这份辽东密报,所奏之事十分重要,进呈陛下御览”
崇祯奇怪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当众宣读,便示意身边的太监王承恩接过宣读起来。
“臣桂、寿奏报:崇祯年七月,旗兵在贝勒阿敏率领下进犯旅顺口,未能击败占据旅顺口的海盗。旗军战损伤亡甚多后北撤,在撤军途中,阿敏所部与代善增援所部被海盗在盖州以南所伏击。海盗两战歼灭旗军一万四千余人,其中三千为旗铁骑。此战,努尔哈赤侄子阿敏战死,前镇江副总兵,叛将耿仲明战死探子奏报,满人在沈阳内全城挂孝三日”。
这段信息一宣布,殿中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都面面相视,他们严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区区一部草寇,能击败悍勇的旗军?而且是在陆地上步战克敌。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那么大明朝的满朝文武都没脸面对天下百姓了。海盗都能战胜满人,朝廷的正规军却屡战屡败,这不是丢人丢到家了吗?
王承恩继续念道:“臣等谏言,朝廷派要员招抚海盗为朝廷所用。海盗所部战力骁勇,还有水师战舰为凭据,若能招为朝廷所用,将为大明幸事。辽东以南多海岸,如海盗归顺朝廷,则辽东满洲鞑子后方不稳,必不敢肆意侵扰九边防线”。
其他人听到这段话,而颇为心动。海盗威胁不到陆上来,但朝廷能凭白多一份力量,谁也不拒绝这种好事。
“据臣等广布耳目察访,此海盗起于东海,两年间扫平北方各股海盗,长年占据登州北面的长岛一带。水师战舰甚多,以走私和掠劫为生。其名”
念到这里,王承恩停住不敢往下念,因为上面写着:其名青龙帮,以蓝色青龙旗为旗号,海盗头领不明,其所据的长岛,旅顺完全封闭,非海盗帮众无法出入其中。想必山东地方官员多有了解。
崇祯见王承恩停住声音,问道:“怎么了”。
王承恩俯首,说道:“奴才不敢说”。
崇祯只好结果奏章,揽阅起来,表情先是露出恼怒,然后又露出疑惑,最后沉默。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温体仁不念,王承恩也不念。中国几千年传统,只有皇室成员才能以龙相称,龙体龙种之类。一群贼寇居然以龙命名帮会名字。
崇祯突然想了起来,去年锦衣卫派人到山东河南调查私盐走私的事情,最后闹得不了了之。锦衣卫指挥使张同方回报派出的锦衣卫死在河南黄河沿岸,从迹象上看,中原之地的乱匪和一些胆大妄为的地方大户参与走私。但最后推测,所有私盐的来源就是这般海盗。
现在看来,青龙帮海盗走私商货种类不止私盐。
奏章上面的最后一句:想必山东地方官员多有了解。怕是山东的地方官和地方豪强大户都参与了走私,这事没法查了。一查出来必定是泼天大案,既没人能够查详细,而没办法将这些官员都一一之罪。
天下已经够乱了,山东再乱起来,那就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