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中,索尔猛然睁眼。
那是教堂的整点钟声,除了能买得起怀表甚至石英钟的有钱人。整个艾欧萨德的人都靠着这个了解具体时间。
但显然,只听到三声钟响的索尔,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凌晨三点。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自己是靠在椅子上睡着的。
当然,他知道那不叫睡觉,哪有睡醒来大脑处于极度疲惫状态的。
“都是真的!”
作为聚会的“始作俑者”,索尔比提前醒来的其他三人更加迅速的判断出这个信息。
他注意到桌子上那张画着猫脸的白纸,上面留着被液体浸湿过的痕迹,但原本的水渍已经干得不能再干了。
这让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步走出房间,索尔发现妻子朱莉尔已经醒来,正站在门口朝外面不停左右张望着。
“刚刚钟响了几次?”
他朝朱莉尔问道,声音因为内心的焦虑而嘹亮。
朱莉尔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索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身上披着索尔的工作服,心不在焉地道:
“九次,已经早上九点了。”
九点了!
距离索尔七点多离开真实大楼,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他内心诞生出慌乱、恐惧、紧张、焦急、忧虑等各种情绪,这让他产生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如果真实大楼发现得早一些、通缉行动快一点、塞姆比想象中更加迅速将他招供出来,那么他还剩下的时间就更短!
“这么短的时间,夔龙先生真的能来得及吗?”
索尔担忧地想着。
在此之前,他得努力做点什么。
在确保援救的人能找到他的同时,还要拖延真实大楼抓捕他的时间。
“索尔,你怎么了?”
朱莉尔见索尔脸上毫无血色,有些担心上前询问。
“我没事,朱莉尔。”
“有卡萝的消息了吗?昨晚你不是找她去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难道我们的女儿出事了?”
“你不要乱想!昨晚我上班去了,至于卡萝……我想她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索尔有些心乱的回应着妻子的一连串问题。
他想到自己可能见不到女儿被解救回家的场景了,也可能要和这个家永别了。
不管接下来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索尔都不能再回来。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妻子和女儿的安全考虑。
一旦索尔成功被救走,那朱莉尔和卡萝就会被警察牢牢盯住,如果他敢回来见她们,就会连累她们成为通罪者。
犹豫了片刻,最终索尔将自己为了救女儿篡改报纸的事,以及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都告诉了朱莉尔。
“朱莉尔,从今往后,你得一个人辛苦的养活自己和卡萝了。”
他看着那张难以接受事实的面庞,深深叹息一声。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很难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如果我很久都没有回来的话,希望你能找一个善良的人一起生活,至少那个人得愿意善待卡萝。”
虽然索尔对朱莉尔并没有太多情感,更不存在爱情,当初两人之所以结婚,也只是抱着搭伙过日子的想法。
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主动说出这种话,足以表明他的无奈。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索尔会尽量恳请来救他的人,将妻子和女儿都带走。
“不会的!不会的!索尔,你不会有事的!”
朱莉尔知道这不可能是玩笑,她慌了神似的,手不知所措的在身上摸索着,跺着脚步在屋内乱走,眼睛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她停了下来,将屋门关上,解开了身上的衣服。
她唯一能给索尔的,就只有自己的身体了。
看着那雪白的身影颤抖着靠近自己,索尔却提不起半点念头。
不是因为对方不符合他的东方人审美,哪怕这的确是索尔一直以来的想法,但男人面对这种情况,冲动都会打败一切。
真正让索尔产生拒绝心理的,是因为他感受到朱莉尔的双眼,像看待一个死人一般的眼神,在做着给将死之人最后一点慰藉或报答的行为!
虽然这是一种善意甚至温暖的举动,可索尔却感受到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恶寒,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这寒冷,来自整个世界。
“我还不一定会死呢!”
索尔有些愠怒的推开朱莉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温柔的替妻子将衣服重新穿好,表示自己并不是在向她发火。
“难道还有办法?”
朱莉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哪怕是我来代替你,我都不会有半点犹豫的,你知道的,你对女儿来说比我更重要!”
这个时候,她考虑的也不是什么爱情,她和索尔一样,不存在爱情。
她想的是女儿,相较于自己,女儿跟着索尔更有机会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活下去。
“还没到那种程度,而且我也不可能这么做,那些人更不可能这么蠢!”
索尔眉头微皱道。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窗外。
此时外面传来一些骚动,似乎有很多人在附近走动,还有听不清的嘈杂人声。
这让索尔警惕起来:难道抓我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刚想到这个,阵阵拍门声就响彻整个寂静下来的屋子。
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急促有力的声音中,朱莉尔面色苍白,担忧的看向索尔。
索尔眉头皱得更深,他站在那没有动弹。
事实上,他虽然想过要做点什么,可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准备,眼下不知如何是好。
“索尔先生?高德夫人?有人在家吗?”
接着门外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那是邻居布郎夫人,是个有钱人,朱莉尔每天都会去她家做一些浆洗工作。
“是来找我的。”
朱莉尔松了口气,小声对索尔道。
索尔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是熟悉的人而放松警惕。
说不定,布朗夫人身后正站着一群警察,抬着枪指着这扇门,门一开里面的人就会被射成筛子。
但索尔也明白,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真的是来抓他的人,估计下一步就是要踹门了。
“什么事?布朗夫人。”
他放慢自己的语速,并利用这个空档将门后的朱莉尔推到墙壁后面,这才拉开门把手。
强装镇定的面部迅速朝门外观察了一遍,确实有很多人正朝同一个方向涌去,但并没有看到警察。
丰满富态的布朗夫人独自站在门口,带着一抹高贵的笑容看向索尔。
“索尔先生,你的女儿卡萝昨晚回家了吗?如果没有的话,给你看看这个……”
她从皮质手提包拿出一份报纸展开,指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道:
“谁能想到,大慈善家兰德里居然是个绑架孩童的坏人,他的罪行已经被暴露,将受到真主的惩罚!”
说着说着,布朗夫人便朝着上空的真主投影发出虔诚的赞美。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屋内的朱莉尔也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极度的复杂。
这意味着卡萝将会获救,但也意味着索尔死期将至。
“哦,是的!高德夫人,你们快跟大家一起去兰德里家看看,一定能从那里带回你们的卡萝!”
布朗夫人指着身后流动的人群道。
原来这些人都是前往兰德里家看热闹的。
这片街区住着很多像布朗夫人这样舍得买报纸的有钱人,消息从他们那里传出,引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
甚至不知道消息的人都会跟着人流涌动,以为又有公开绞刑可以看了。
公开绞刑是这个世界的经典节目,尤其是小孩最为爱看,他们喜欢看着坏人被吊在绳子上蹬脚挣扎,直到把舌头伸得很长,从红色变成紫色,从紫色变成青黑,黑中发蓝,蓝得发亮。
在大家的意识中,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又曾做过什么,只要被吊在绞刑架上,就一定是坏人,看着坏人死去这很解气。
就好比大慈善家兰德里,能被刊登在报纸上,那一定是坏透了!
也好比接下来万一没有等到救援的索尔……
“布朗夫人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索尔迅速做出决断,感受到朱莉尔的担忧目光,笑道:
“卡萝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应该在被解救的第一时间得到父母的拥抱。”
说完,他不等朱莉尔的回应,就拉着她同布朗夫人跟上人流,朝兰德里的家涌去。
这是索尔眼下最好的办法:呆在人多的地方,即便抓捕他的人赶到,也会顾忌一些东西,不好第一时间杀了他。
如果救援他的人赶到,发现家里没有人后,也一定会跟着动静来到兰德里家附近,在人群中根据他的外貌信息找到他。
至于躲藏起来,这反而是最不可取的办法。
在这方面,警察要比救援者多无数种方法,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人。
兰德里住在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很快索尔就在大部队的推动下来到了这里,别墅周围精致的白色栅栏外,早就被议论纷纷的人们包围了一圈。
别墅的大门紧闭,想必里面的兰德里同样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消息,不管外面的动静有多大,他都没有开门出来看一眼。
又或者说,兰德里已经在第一时间逃走了。
“他还在里面。”
没过去多久,一名身着黑色绅士服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一边分析着别墅内的情况,一边从索尔附近走过,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浅蓝制服的警察。
中年绅士站在白色栅栏前,紧盯别墅的双眼,似乎能够穿透那紧闭的大门,看见里面的一切。
他抬起手杖,将身后准备冲进别墅的警察拦了下来。
“先别急,他已经出来了,待会在我解决他的时候,你们进去将地下室的十八个孩子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