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躲在一起,沈之文的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低着头。两人就这样小心的窃窃私语。
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半天,安黎阳算是听了个半懂。
“行行行,我知道了。大姐你能不能先松手,一会儿脖子断了。”他脖子被按得喘不过气,连连求饶道。
沈之文把手松开,谨慎的左顾右盼注意着四周,像贼一样,生怕有村民在附近听到。
安黎阳一边揉着快断的脖子,一边皱着脸说:“我就是听你说就得憋屈。按你的说法,这些大爷大娘也活不过几天,你们还不让人死个明白。”
沈之文睁大眼睛不理解的看着他,嘴里说道“正是因为马上就要死了,才不能说啊。至少让他们在希望里死去。”
安黎阳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她,甚至想翻个白眼,有些鄙夷的道:“我叔教你的吧。”
沈之文在他们眼里,就像个武力值爆表的小屁孩,也只能乖乖的点点头。
“那我问你。如果我骗了你,你对我掏心掏肺的,什么好的都给我。到头来死了还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你愿意吗?”
安黎阳拉了拉脸上的口罩,一本正经的跟她举栗子。他就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一样,引导着她往自己的思维上走。
可沈之文只是未经世事,她又不是傻,当然听出来了,安黎阳说的是张大夫的母亲,张婶子。
她低头沉思着,那如果从张大夫的一生来看呢?
从小被被迫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离开自己的父母家人,去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叫做母亲。那他当时又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如果只想回到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却被强制留下,被逼迫的人生,真的就好受吗?
这么想来,似乎村里的人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算了吧……这个问题不好说。”沈之文轻轻地摇摇头。她始终想不明白,就想干脆放弃。
“你别去想什么人情世故,你又不是他。从公众的角度讲,他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许多无辜之人,难道他们就不可怜?”
安黎阳像是一眼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直接蹲到她跟前,质问道:“他可怜,难道就是他害死那么多人的理由?”
“可如果照这样说,他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一生都带着怨气。那他的结局就注定是悲剧吗?”
“没办法。但他确实这么做了。无论如何,只要做了就要接受惩罚。”安黎阳说到这里声音也沉了下去,像是被水淹没了。
或许现实就是这样。一开始错的是他们,你只能在顺从和死亡之间选择。就算等到有了能力再去反抗,也是落得声名狼藉。
这或许就是一部分人的人生吧。
用力的呼出一口浊气,安黎阳起身戴着手套,拍了拍防护服在墙上蹭的土,活动活动筋骨,就又恢复了元气。
“行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也只能要求不愧对自己。”
安黎阳站在太阳底下,从沈之文的角度去看,他就像是头顶着光环一样闪亮,像个小天使。
他看着像个小蘑菇一样,蹲在墙角的沈之文,走过去将她拽起来。惊奇的发现,“你好奇怪。力气那么大,身体却那么轻。我都怕把你拽倒了。”
她听了默默的手下用力,只见安黎阳猛地一下子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靠!还好戴着口罩,不然老子毁容了怎么办!”他手撑着,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护着脸疼的怪叫着。
两人又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回到了大爷大妈的视线中。
彼时的安黎阳干净的像朵娇花,现在摔了一跤后,口罩防护服上沾满了泥土,似乎还有不小心粘上去的鸡粑粑。
“诶呦。我的乖乖哦。怎么摔成这样了。”在树下乘凉的老太太,眼尖的瞅见那个狼狈不堪的小伙子,连忙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老太太满头银丝,佝偻着身子,穿了藏蓝色的碎花上衣和黑裤子。
许是因为这一件上衣穿了许多年,洗了无数次,现在已经像她的皮肤一样,松垮垮皱巴巴的。
安黎阳正在跟沈之文互怼,身旁传来迟缓的脚步声,注意到有人过来。他转头一看是个老太太,正步履瞒珊的朝这边过来,赶紧就要过去搀扶着。
可自己一抬手,满手的泥,都不好意思扶人家。
沈之文见状反应也不慢,自己赶紧顶了上去,好声好气的哄着,让老太太又坐回了树下的凉椅上。
“诶呦。乖孙啊。咋摔成这样了。”
老太太压根没注意扶着自己的姑娘,满眼都是心疼小伙子摔了狗吃屎。枯槁的手颤抖着伸过去,要帮他把身上的泥拍掉。
安黎阳见她这副样子不忍心,自己又把身上拍了拍,跟她说:“您看啊。没事了。我拍拍就行了。”
“小乖孙啊。你怎么摔成这样的啊。”老人眼眶一直都微微湿润,目光慈祥的上下打量着他,又问一遍。
“奶奶。你看她都是她打的我。”安黎阳这次指着沈之文,像个告状的熊孩子一样,给老人家开起了玩笑,“奶奶我打不过她,你帮我打她。”
老人家年纪大了,反应慢手脚也不太灵活。她的视线一点一点转过去,目光看向了刚才帮忙搀扶她的姑娘。
她看了半天,眉头有些微微的皱,接着又低头认真思考了半天,仿佛自己曾经忘了什么回忆不起来一般。
两个小辈都没有打扰她,安静的等着她慢慢想。
过了不一会儿,她的脖子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缓缓抬起头来。两只粗糙又布满皱纹的手,抓着安黎阳的小嫩爪,看着他瞪着眼睛说:“我没有孙女呐。小雅一出生就被我扔了。”
面前的两人瞬间石化,吓得是分毫都不敢动。特别是被抓着手的安黎阳,浑身像触电一样,猛地一个激灵。
这老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恐怕只要是在场的人都知道。
缓了许久,安黎阳才逐渐抚平自己的心态。没想到一个小村子里,竟然还到处“藏龙卧虎”,不时就要抽风把人吓得魂不守舍。
“奶奶。她不是你孙女,她是我朋友。”安黎阳为了缓和让人恶寒气氛,跟老人家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