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夜时候,老宅外忽然响起狗叫声,人语声,纷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马蹄声密骤声,嘶鸣声,差官相互问讯声,铜锣声,打更声,火把燃烧声,刀剑出鞘声,一齐嘈嘈杂杂地传来。
张玉郎神色一振,从懵懂中惊醒,起身吹灭烛火,执剑在手。
隐约间,院外有人说道:“封锁住所有出口了么?”
一男子回答道:“禀统领,已封锁所有出城路径,那刺客除非插翅,否则必被擒获!”
被称呼统领的人又问道:“前方可有血迹?”
好似另一个人的声音回道:说:“禀告统领,前方没有,血迹到上条街口就断了。”
三个人话语间杂,讨论唠叨起来没个完。
循声辨人,张玉郎隐约猜出院外状况。
被称为统领的那位应该是快班王统领,另外两人是王统领下属,职位副统领,分管步快与马快。
马蹄声远,院外声音渐低,三位统领似乎往别处去了。
老宅大门忽然响起馓动声,有人拍门呼喝道:“张玉郎,张玉郎,开门!”
接着便是几个衙差的杂乱说话声:“这便是皂班张玉郎家么...有些穷哇。”
“嘘...小声点,他后台极硬,等会说话客气点,大家都是同僚,莫要闹将起来。”
“我们奉命搜查,怕他做甚?”
“你奉谁的命?”
“王统领...”
“那王统领听谁的?”
“府尹大人...”
“那府尹大人听谁的?”
“莫非是...”
“嘘...小声点,现在知道了吧,他上面有人!我等得罪不起,你们两个,且看我眼神行事。”
张玉郎长身靠在门后,斜着头侧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外面几人小声私语。
扭头望去,屋里屋外,黑洞洞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他突兀拉开门,出现在三个捕快同僚面前。
三人被唬得一跳,齐齐后退一步,当头的衙差,脸上讶色一闪而逝,堆起笑脸说道:
“大郎,我等奉命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张玉郎让开身子,引三人进来院子,并指着地上两排脚印说道:“那刺客半个时辰前来过,被我打跑了。”
雪地上,依稀能看到两排小脚印,一行进,一行出。
还未被雪彻底掩盖住。
看样子,确如他所说,刺客悄无声息来了,刺客又狼狈走了。
挥一挥剑,却打不过威猛帅气的张大郎,不得不仓促败退...三个衙差脑袋中齐齐闪出这一幕画面。
却纷纷摇头不信!
领头衙差倒也没强行进屋搜查,只语重心长说道:
“大郎,那女子武功极为高强,一个人打我们一百多个....绝凡境的兄弟,都稳稳占据上风,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我们根本无法伤她。”
头差想了想,又说道:“大郎,你的武功大家伙都知道,切莫逞强藏凶,她若杀你轻而易举...”
头差隐晦表达出:张玉郎的武功大家都知道...是个渣渣,刺客女子的武功大家也知道...是个绝世高手,打一百多个绝凡境跟玩一样。杀他如屠小鸡仔!
千万别不自量力,送了小命。
张玉郎微微一笑:“三位,你们不放心,大可进屋去搜,我好歹也是个一身正气的衙差,自然不会阻拦。”
头差与另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心下思绪翻动。
不会阻拦,你倒是让开身子!大剌剌立在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算怎么回事?
如此做派,屋里定有猫腻,指不定还有个见不得人的小娘子。
稍做思量,头差心中有了决断,大手一挥,领着两人离开。
人家上面有人...
临出门,头差扭头拱手道:“打扰,留步。”
张玉郎面带微笑,淡淡说道:“不远送,改天请三位听曲吃酒。”
…………
三人背影远去,脚步声渐渐稀疏,低至不闻。
张玉郎关门插栓,回到厢房。
迎接他的却不是美女补怀,感恩戴德,而是一把冰冷长剑。
当时,那把剑距离他咽喉只有0.01公分。
但那把剑的女主人,很快便软绵绵倒下,晕了过去。
张玉郎连忙伸手扶住,抱了个温香满怀,定睛一看,怀中女子穿着他的长袍,一身男装难掩娇俏玲珑身躯,脸色苍白依然丽质天成。
小心翼翼将她放平,盖好,他想了想,又将她往里面挪了挪,对昏迷不醒的女子说道:
“如今三更半夜,天寒地冻,地上怎能安睡?我非小人,也非欺你于暗室,呐,我现在问你,不同意我上床来睡,你就吱一声,同意,就保持沉默。”
那女子双眼禁闭,身体微微抽动一下,似在挣扎,拒绝。
“不说话代表同意,那我上来了...”
张玉郎麻溜上了床,躺进温暖被窝,长长舒一口气。
地上简直不是人睡的地方,尤其是这寒冷雪夜。
两人和衣并躺,女子昏迷不醒,他瞪大眼,直勾勾望着房顶,思绪翻涌。
他想要更多...
张玉郎心思一转,说道:“姑娘,你身体好冰凉,不如我给你暖暖。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欺负你昏迷不醒,只是怕你冻死在这,毕竟你有伤在身,流血很多。”
有些液体很珍贵,不能没有节制,流的多了人会晕。
他继续说道:“若不同意,你就吱一声,不说话就当你默认。”
那女子闭着眼,皱起眉头,身躯又剧烈动了一下。
“姑娘,我给你送温暖来了...”
他伸出手臂。
两人共眠同枕,似如一对恩爱夫妻。
张玉郎咬破手指,朝床铺上随便甩出几滴,又往袍衣中间滴了几滴,散成梅花模样。
他打个哈欠,拥着美女喜滋滋睡了过去。
凌晨,天色微明。
张玉郎被冻得醒来,迷迷糊糊动了动手,却捞一个空。
他顿时一惊,睁开眼。
一把锋利的宝剑,带着寒光杀气,冷冷架在脖子上,那冰冷无情的刀刃,让他心里感到阵阵寒意。
黑衣...男装女子妙目喷火望来,咬牙切齿,此刻,只要她手上微微用力,张玉郎必定尸首分离。
也不知女子何时醒来。把被子全部裹走,屈膝横坐里床中间,身躯不住发抖,以手持剑平架过来。
不知是因失血过多而颤,还是冻得发抖。
小手也微微哆嗦,一拉一拉。
张玉郎脖子间的血迹,便是被宝剑拉开处细口中流出,
宝剑锋利异常,可吹毛断发,虽未贴紧肌肤,却依然造成些微伤害。
如此危险局面,张玉郎反而心下大定,瞥了那女子一眼,伸出两指,缓缓推开剑刃,硬气霸道扯过一半被子,合上眼睛继续睡。
一副爱杀不杀的架势。
他有九分把握,女子不会杀他。
要杀早杀了,何必等他醒来。再说了,有那几滴血在...他不相信女子能狠下心。
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女子可没有婚前教育,一切知识都来自婚后夫君传授。
他做为老司机,很有优势!
那女子见张玉郎当真就要睡去,眼神终于有了波动,收起宝剑,勉力扔到一旁地上,回身平躺,双目无神望着房顶。
眼眶里,晶莹水珠溢满,豆大的颗粒顺着眼角一颗颗滚落。
那一副娇柔无助模样,人见皆怜,闻者心酸。
张玉郎装作没看到,硬着心肠,蒙头继续安睡。
今日休沐,不需上差。他有的是时间。
美女有伤在身,城内封锁严密,无处可去。
张玉郎打算与她好好算算账。
他是个记仇的人,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一见面就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还一夜之间连架三次。
这如何能忍!
“其实你应该一剑杀了我,最多不过是变成丧偶寡妇,怕什么?以你的容貌,再嫁应该不难!”张玉郎睁开眼,绷着脸挖苦道。
那女子闻言,泪豆子滚落得更快,不一会,枕头便湿润一大片。
他继续说道:“哎呀,你居然也会难过伤心!夜闯我家,剑架在我脖子上时,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那女子微微愣了一下,继续默默垂泪。
天色大亮,白光透过窗,洒在女子雪肌玉颜上。
眉如远山连丝线,眼如秋水盈盈深,胸前未束摊均匀,静若仙子下凡尘。
颜值极其抗打,张玉郎看得眼睛发直。
“闺名说于我。”
表面上,两人木已成舟,他确实有问闺名的资格。
如果女子说出闺名,便意味着她屈服...至少是认同他的存在。
那女子身躯一颤,又双目失神望向房顶,只默默垂着泪,没有回话。
仿佛房顶上有解决问题的答案。
良久,就在张玉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身侧传来一句轻声呢喃:
“云飞烟。”
声音微颤,没有感情,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张玉郎暗暗得意: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是个不谐世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