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郎迈着僵硬的步伐,心头充满懊恼失落。
云飞烟背着剑,小嘴角抿出轻微弧度,身姿轻盈跟在后面。
一副寻花问柳被原配夫人抓住现行,押解回家的画面,行走于街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无论从事何种行业,均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虽是男人为纲的时代,但偶尔也有惧内的异类出现,见内人如老鼠见猫,软作一团,别说硬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快看,那有个异类!”有人压着调子,声音却很大,与临近之人说着话,传播着稀奇。
不大一会,满街尽知,一片怜悯目光射来,还夹杂着指指点点。
张玉郎颇为无奈。
除了某些特定时候,他在云飞烟面前,也硬不起来。
别提夫纲,那玩意他从没体验过。
也别提青玉楼,石灵灵,这会根本去不成,也不敢去。
没享受到森林与海洋的味道也就罢了,还被迫吊死在一颗树上。
虽然这棵树很好看,但如何能让他甘心?
“你别再杀人了,我不喜欢!”
刚进老宅厢房,张玉郎便瞪大眼睛,迫不及待摊牌。
云飞烟明媚的目光回望过来,没有表态。
在这个武乱世道,不杀人,便只有被人杀了。
张玉郎也想到这一茬,补充道:“杀人可以,但不能再杀女子,尤其是手无寸铁的!”
这个要求并不高,她忍一忍醋坛子就能做到。
云飞烟神色有了变化,似乎在思索,要不要答应。
半晌蹦出一句:“再杀一个,便听你的。”
还要杀一个才罢手...张玉郎心一寒:“杀谁?”
“石灵灵。”
“为何杀她?”
“我敌皆可杀,无论情敌亦他”
“尹正德也是你敌人?”
“是,我师门之敌。”
“你师门?”
“......”
每次说到师门,她便沉默不语。这次她扭头望向一旁,岔开话儿。
“我想喝上次那种酒。”
这句话里,喝酒两个字完全是多余的...
张玉郎摇头:“那酒买不到,店家破产跑路了。”
“女子喝酒不好,有失妇道。”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会武功的女子喝酒不好,会很暴力,他怕了。
那一日历历在目,印象深刻。
云飞烟盈盈望了一眼,倒也没再要求喝酒,放下剑,端坐于床沿,两手相握放置在小腹,并腿收腰,垂下眼帘,宛如大家闺秀。
恬静淡然。女人味十足...
张玉郎再次叮嘱:“石灵灵不能杀。”
语气坚不容疑。
云飞烟长睫毛动了两下,没应声。
她听进去了...张玉郎也岔开话:“我想知道月霜剑与紫金刀的来由。”
.........
早朝,金銮殿。
张玉郎接下封号,端着封赏谢恩,退入朝列。
那一天来府衙牢狱的男女身份,他也早已知悉。
男子是大成皇帝,这会正高坐龙椅,威严有仪,指点江山。
女子是长平郡主...现居宫中,有传言说,她很快会被封为长平公主。
隔着旒珠,大成皇帝望向张玉郎,目光欣慰。
仿佛看到另一个风格的自己,年轻朝气,充满活力,翱翔在精彩世界里,那自由的味道,让他心里某些缺憾的拼图,圆满了起来,
虽然他同样年轻,但身为一国之君,每日里面对上百个官场老油条推诿甩锅,要粮要权,各种明显或不明显的刁难,以及上百个后宫佳丽勾心斗角,明争暗连。
时局又世乱时危,大夏将倾。
如此重担,这么多人生导师现学现卖,他成熟极快,速度以半盏茶为单位。
登基不到一年,便觉得二十岁躯体里,装着一个八十岁阅历的老妖怪。
“张爱卿,空闲时可多来宫里走动走动,朕所赐物品中,有一玉牌,可通行无阻,直达皇宫内院。”
直达皇宫内院...意味着有机会见到小笼包郡主...张玉郎举起玉牌,连忙出列应声:
“微臣不敢!”
“无妨,卿家直来便是。”
“下臣惶恐!”
“那玉牌上刻着如朕亲临,爱卿无需惶恐。”
“小臣本白身,苟活于长安,没有熟人在宫中,请皇上收回玉牌。”
“玉郎,且退下吧。”
“微臣遵旨。”
三推让下来,殿上百官齐齐一凛,心如明镜。
一个红人政坛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微臣,下臣,小臣,张玉郎谦卑有礼,守制不越。
卿家,爱卿,玉郎,大成皇帝步步拉近,言语愈亲。
若不是来时尹正德百般叮嘱,淳淳教导,别说推让三次,一次都不可能。
张玉郎定然蹦将起来,欢天喜地接过赏赐。
但尹正德一句:“不辞不让,秋后必凉,”彻底吓住了他。
这就是官场么...虚伪如斯,他暗暗腹诽这些繁文琐节。
望一眼群臣,见无事奏,大成皇帝伸出手,虚指了一下张玉郎,起身离去。
一道尖细声响起:“退朝!金牌小衙差张玉郎候宣。”
御前太监喊完,便小跑着来到张玉郎面前,领着往内院里走。
本来,御前总管想迈着螃蟹步,大剌剌走过来,耻高气昂一些对待张玉郎,但皇帝那番亲切的言语,让他不敢摆架子。
索性便以对待皇上的姿态,诚惶诚恐对待张玉郎。
咱家可是个机灵人,否则如何能从万千太监中脱颖而出,当上御前总管,他暗暗得意着,姿态放得更加谦卑。
金銮殿上,禁军统领与尹正德目光过了一招,没占着便宜,冷哼一声,当先拂袖而去。
一个蝼蚁,居然在眼皮底下翻了身,这让他犹如吃进一个苍蝇,不爽,恶心。
虽然两人无仇无怨。
但世间无仇无怨的人多了去,不也相互打得你死我活。
单凭出身长安府衙这一点,禁军统领已经在心里给张玉郎打了个X,列入二级敌对名单。
二级敌对名单的待遇是,有机会就要狠狠踩一脚,再吐一口唾沫。
至于一级敌对名单,那就是势不两立,无中生有也要搞他的节奏了。
一级名单上目前只有两人,尹正德与风不归。
都是劲敌!
尹正德弹了弹衣袖,意气风发,踱步出殿。
这几日事事都顺,生死危急刺客退去,奏请剿灭索命门顺利通过,府中衙差平民变四品,鲤鱼跃龙门。
若剿灭索命门之事顺利,他便有很大机会再进一步,从三品大员进阶二品,最少也是从二品。成为大夏朝官职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因为朝中目前没有一品大员,正二品已是最高。
只有开国元勋,国之砥柱,才能当的起一品官职,大夏朝眼下这副熊样,确实无人当的起一品。
一想到升职,向来稳重的尹正德,也忍不住浮现出对酒当歌,尽抒心中得意的念头。
为官一生,除了青史留名,还图个位高权重。他就快要圆满了。
.........
“连你一个小衙差,都知三推三让,那些国之重臣,守土一方,不听宣调也就罢了,还屡屡暗中威胁于朕,岂有此理,统统该杀!”
御书房里,大成皇帝忽然倒起苦水,张玉郎目瞪口呆听着,不知所措。
我只是个小衙差,帮不上您什么忙...其实我也不想三推三让,这不是怕您秋后算账么。
自古以来每朝每代,皇帝赏赐特权之时,臣子都要装模作样地推让一番。这套形式叫做“三推让”。
顾名思义,就是臣子要推让三次,皇帝要劝四次,最后臣子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率土之滨,莫非王权,臣下再三推让,表示出不贪恋权利的态度,皇帝才会满意。
伴君如伴虎,倘若痛快应下特权,一次都不推让,展现出一副迷恋权利姿态。
皇帝处于兴头上,或许当时不会计较,但保不齐冷静下来后,会多想,会秋后算账,随便找个由头,直接将臣子给咔嚓掉。
历史上,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从历史上,人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避免很多弯路,但从历史上,除了谨慎,人们又学不到任何东西。
因为每一个朝代都是崭新的,未知的,无规可寻,无史可鉴。
三推让与三劝进一样,都只是一出戏,其中尺度,全靠当事人自行揣摩。
但非演不可。
因为演完之后,大家各取所需。
大臣可以手握特权,加官进爵,主公可以名正言顺做皇帝,皆大欢喜。
张玉郎斟酌着言语,隐晦说道:“皇上,微臣只是一粒微尘...”
是有点交浅言深了...大成皇帝回过神,摆了摆手:“叫你来,是让你替朕陪一陪长平。”
他太忙了,没得时间。
他转过头,朝屏风后面喊道:“长平,出来吧。”
“皇兄...”随着怯怯的声音,一个娇俏身影缓缓从屏风后面挪了出来,立到张玉郎身侧,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
清澈的目光毫不掩饰亲切与欢喜,
两人距离很近,呼吸可闻,张玉郎心中也升起一丝丝亲切感,虽然很薄弱,但有别于男女之情。
之前从未离得这么近过,故而并没有太明显的亲切感。
不会吧,难道我是她的谁?张玉郎心下一动,暗暗沉吟...莫非是原主的血脉因素在作怪?
“你们去罢!”
长平郡主闻言,欢喜雀跃,伸手一半,又怯怯缩了回去。
她似乎很想拉住我的手?张玉郎悄悄观察一眼,见皇帝目光中尽是鼓励,便硬着头皮牵上长平郡主的小手,由她领着,不知往何处带着。
.........
御花园里,张玉郎正耐着心思,陪长平郡主放风筝,看着她开心欢喜,青春洋溢,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欢喜涌上,但更多是吐槽。
鉴定完毕,虽然发育的早,但她还是个小孩子...
没想到到了大夏朝,老子居然成了金牌陪玩。
这个职业...我非常喜欢!什么公主郡主,可以再多来两个。
我还顶得住!
远处,大成皇帝目光宠溺望着长平郡主与张玉郎,眼前浮现出登基前,与妹妹在王府无拘无束玩耍一幕。
那时候妹妹略微小一号,还没有小笼包,张玉郎是他,连神色都那么相似。
无奈中夹杂着宠溺,开心中隐藏腹黑。
他一定是朕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