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燕无双回身,抽出案几上的长剑,抵在张玉郎胸口,
她眼眶湿润,不住摇着头,甩出几许晶莹泪珠,眼神似无法置信,又夹杂着失望,爱恨与不忍。
剑入体半寸,血迹透过衣衫,顺着剑刃缓缓流动着,又滑落地上,印出星星点点殷红。
燕无双声音清冷质问道:“是你杀了我父亲?”
“是!”
张玉郎直视着她的双眼,坦然承认。虽然他生平说过无数谎话,且此时还有狡辩空间,但他决定赌一把。
赌燕无双不会杀他。
若不赌,纵然今天能化险为夷,以后也会面临索命门无尽追杀。
燕无双哆嗦着嘴唇,神色激动:“你为何不否认?为何不狡辩,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会相信你...”
她竭斯里底说着,撤回剑,蹲在地上,无声啜泣。
一方是感情甚佳的二师兄,一方是杀父之仇,她心头一阵迷茫,不知该如何抉择。
忍着胸口疼痛,张玉郎沉声道:“对不起。”
他继续解释道:“我赶过去时,门主已中剑倒地,奄奄一息,他抢走暴雨针时,失手射了自己一道,我伸手阻止,亦失手按住了开关射他一道......严格来说,门主确是我杀的,但我也是无心的。”
原来是失手...燕无双心下稍好受一些,泪眼婆裟仰起头:“是谁刺了我父亲一剑?是不是他?”
燕无双说的“他”指的是云飞烟。按照当时情景回朔推测,在附近,又能一剑秒杀燕千叶的,只有云飞烟。
“......”张玉郎动了动嘴皮,最终却没有言语。
那一剑是云飞烟杀的,无可辩驳。
燕无双缓缓起身,止住眼泪,神色坚定道:“我要当面问他。”
看来云飞雁这个身份,以后是不能再用了...张玉郎默默想着,突然胸口一疼,望着插在胸口的剑,惊讶道:“无双,你!”
不是都说清楚了么,你怎么还插我!
剑入体两寸。稍做停顿,剑出,血流如注。
张玉郎单膝跪地,捂着胸口,神色莫名。好在这一剑虽然刺得深,却没有刺向心肺,性命暂时无虑。
但是疼啊,血流多了一样会死人的。
燕无双将剑还鞘,迈步走到门口停下,背身说道:“这一剑,是替我父亲刺的。”
她推门而出,关上门,外面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渐渐远去,不闻。
时间缓缓流逝着,张玉郎血流不止,头有些昏沉,他半靠着案几,躺在地上,双目失神,思绪飘忽。
恍惚间,来到大夏朝后的一幕幕浮现,“疼爱”的姐姐,尽职尽责的叔叔,小气巴拉的婶婶,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弟弟?弟弟!”
耳畔忽然响起张玉颜的声音,张玉郎费力晃了晃头,自语道:
“一定是幻听,她怎么可能在这里。看来我快要死了。”
“弟弟,弟弟!”张玉颜的声音愈发焦急,用力摇晃着他。
失去知觉前,张玉郎唯一的念头是:姐姐,别摇了。越摇越晕。
......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玉郎昏昏沉沉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软弱无力。
四下打量一番,身处老宅,窗外黑漆漆一片,厢房里烛火摇曳着光芒,张玉颜坐在床边,够着身子趴在床沿,睡的正甜。
“水...”
张玉郎费力出声,开口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闻声,张玉颜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懵懵懂懂出门,不一会,后院茅厕传出动静。
“???”张玉郎无语。
张玉颜神色舒坦推门进来,正对上张玉郎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她一愣,问道:“弟弟你醒了?”
张玉郎沉声道:“不,我没醒,姐姐你出现幻觉了。我不渴,也不疼,早点休息吧,晚安。”
“......”
张玉颜脸显愧色,嗔了他一眼,取来水壶,端来海碗...
喝完水,感觉胸口仍痛楚难忍,张玉郎问道:“姐姐,你给我包扎了么?”
出于对坑弟狂魔的不信任,他不得不有此一问。
张玉颜好看的眼睛睁大,气恼道:“当然包扎了,扎了个蝴蝶结。”
“上药了么?”
胸口太疼,他怀疑姐姐没有上药。
张玉颜一脸茫然:“什么药?”
“哎呦,哎呦...”
张玉郎按住胸口,痛得欲仙欲死。一半来自肉体,一半来自心灵。
当你弟弟实在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太特么幸运了。
张玉颜拍了他一下,语气不忿道:“臭小子,要不是我看见你被人携裹,悄悄跟过去,这会你肯定凶多吉少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姐姐会出现在那种偏僻之处,张玉郎神色一动:“姐姐,那你为何不早点出来,任由我流那么长时间血?”
张玉颜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我跟丢了嘛,寻了好久才寻到你。”
“......”
很好,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张玉郎岔开话题:“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了。”
三日...能发生很多事,他面色严肃道:“姐姐,我修炼了一种神奇的功法,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依旧生龙活虎。”
张玉颜瞥了他一眼:“我不信。”
世间哪有这种功法,就算有,那也是强大的修仙者练的,弟弟如果是修仙者,怎么可能会被人横插一剑。
张玉郎瘫倒下去,有气无力道:“不信,那你还不快给我弄点吃的。”
张玉颜整了个大红脸,急匆匆出门,飞墙而去。
在姐姐的“精心照料”下,半个多月后,张玉郎恢复大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做一些轻微的伸展动作。
期间,大成皇帝派人宣召一次,因伤遂罢,长平来探望过两次。尹正德发来公函,将张玉郎调回长安府衙,并举荐为皂班副班头。
新任长安府尹段大富欣然应允,见张玉郎迟迟不来报到,便派快班王统领前来探望,知其有伤,又给放了一月带薪假期。
春寒犹冷,枝头显绿,老宅小院,张玉郎独自矗立。
云飞烟仍无音讯,仿佛消失了。燕无双自那一日,那一剑后,便没了踪迹,索命门也从江湖上隐匿。蛰伏起来。
张玉郎对乱世格外没有好感,思绪翻动间,替朝廷平定乱世的心智愈发坚定。
是该做些什么了,就算只为了带着喜欢的人安然逛街,不被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