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眉长目清,此乃长寿之兆。”
王府前厅,张玉郎站在周婉儿身后,心不在焉的瞧着老神棍忽悠众人。
真言大师眯着眼,捋着胡须,言语间只说好不说差,只是随便瞄了一眼,便给五岁的二世子周之定下了个“长寿”的卦卜。
从敷衍神态上看,这家伙压根没认真算。说出的话却很符合王爷与二夫人的心思和预期。
夫妇俩对望一眼,颇为满意。
这并不是真言大师牛掰,一眼看浮生未来,而是....他掉钱眼里了,在胡说乱盖。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一个算卦的,说周二公子一生长寿,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身为河间王府二世子,一场富贵自然是少不了的,养尊处优,如果平日里再锻炼锻炼身体,色欲有度,保持一个开朗心态,长寿很难么?
“切....我上我也行。”张玉郎低小声嘀咕着,嗤笑出声。
惹来真言大师一发白眼。
跑江湖谋营生的人,最忌讳别人拆台,尤其是同行拆台,好在张玉郎看上去不像同行,面相又颇为年老,立在衣着华美气质极贵的周婉儿身侧。看上去地位不低的样子。
真言大师深深瞧了张玉郎一眼,压下心中暴躁,暗道:“老家伙,要是搁在闹市大街,贫道定一顿老拳招待于你。”
河间王年近半百,头发半黑半白,身躯高大,气色异常红润,一双似可看透虚妄的眼睛透着睿智,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主,他神色慈祥,抚着周之定的虎头虎小脑袋,哈哈一笑道:
“大师且莫敷衍,还望言之有物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这么敷衍,等会卦金可就没那么丰厚了哦。
真言大师脸色纠结,皱着眉头,斟酌着,沉吟不语。
河间王府富可敌国,天下皆知,但有些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有的话也不能乱说。
表面上,真言大师风轻云淡,实则心中已惊涛骇浪,前次在凉州,他悄悄观察过周之平面相,得出的结论是:前半生富贵荣华,权极怒马。后半生蹉跎矢志,每况愈下。
今日见周二世子面相,却是少时荣华富贵,六七岁便气运直下,接下来一生贫困潦倒。除了长寿,再无可说之物。
再看河间王,气色虽好,命理也是一生富贵,但额头眉间,天庭横断,分明是命不久矣之相。
这说明河间府近期会有大变,而且是倾巢之变。全天下能够威胁到河间王府生死存亡的势力有几个?
不超过三个!
这些天机,真言大师如何敢说得出口,一旦说出,便不是折寿五年那么简单了,会当场没命的...不是天谴。
思及种种后果,他便故作高人姿态,说好不说坏,对河间王的卦算是:“一生富贵平安,善终。”对二夫人的卦算是:“一生无忧,多子多女。”子女数量却是没提。
周二夫人很满意这个卦算,她出身大家闺秀,少时心灵手巧,习得一身好武功,十五岁嫁入王府,距今已有二十年,育有两子一女,大世子周之平,二世子周之定,二郡主周婉儿,皆她所出。
河间王发妻早逝,因此她名为二夫人,实则是王府女主人。
闲暇时,梦境间,偶尔会想起表哥,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尤其是周之平大了之后,一看到他相貌,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白衣男子。
索性,在周之平很小的时候,便以拜师为名,送到表哥――白衣男子――天下第一高手风不归跟前,由他教导。
每个女子年少时,心中都有一个梦,对周二夫人来说,风不归就是她少时的梦,她入王府时已非完璧,由于武道有成,身躯紧致,故而河间王并没有察觉出异常,一直恩重情深。入府这二十年来,她亦格守妇道,再无逾越。
只是每每想及年少时,那风花雪月一幕幕,甜蜜,怅然。纠结,无奈齐齐涌上,百般滋味索绕心头。
对于她来说,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一个浪子,是幸运还是不幸?时间过去了二十年,她仍无法分辨。
总之没有后悔。
“夫人?夫人!”河间王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
周二夫人回过神,大厅中已然空空无人,顿时奇道:“王爷,大师呢?”
河间王摇摇头,眼神宠溺道:“大师卜了六卦,已经走了。”
“六卦?”周二夫人讶然,大儿子不在,府中只有两女一子,一共才五人,怎会卜了六卦?便好奇道:
“大师都卜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奉承话,子女平安,长寿有年。唉,到了我这个位子,想听一句真话不容易啊。”
河间王叹了口气,又突兀笑道:“诗音,你猜大师第六卦卜的谁?”
周二夫人愣了愣神,犹豫道:“婉儿那个上了年纪的贴身亲随?”
河间王大手一挥,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之前他一声嗤笑,惹恼了大师,大师临走时,刻意给他算了一卦,说三日之内,他必有落地沾尘之灾。”
“咯咯咯...落地沾尘。”周二夫人忍俊不禁。妙目微眯笑出了声。
落地沾尘,是文雅的说话,通俗点就是要挨揍。
一想到张玉郎横着走路的样子,就觉得他格外欠揍。大夏朝男子就没有像他那样的。
那走路姿势,似乎是六亲不认,又似乎是豪橫酷拽。总之嘲讽度极高。很容易挨削。
“真言大师说,此灾应在府外,叫他最近三日,千万不要出府。还说此卦如若不准,愿将招牌送上,任砸任骂。”
周二夫人手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锦服薄衫间,胸口荡起一阵波浪,岁月未曾留下的俏丽容颜上,风华无限,勾魂夺魄。
河间王眼神一凝,急切握住她的手道:
“夫人,为夫带你去看银鱼,它出来了。”
什么银鱼...周二夫人俏脸一红,劝道:“近几日夜夜操劳,王爷还是歇歇吧,看多了伤身。”
周二夫人暗暗无奈,她还算年轻,又是女子,不需要付出什么,看一看银鱼也就看一看,权当情趣,生活点缀。但河间王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整天还这么急切。
她作为武道第八境界的高手,差不多已经勘破人体奥秘,有些东西很珍贵,不能肆意挥洒。
挥洒多了会折寿的。
“夫人,为夫已打发孩子们出去玩耍了。”
“......”
“夫人,银鱼已经长大了。”
“......”
周二夫人望了河间王一眼,暗暗无语,忽然想起一句话:善战者无言,善言者不善战。
还是表哥风姿绝顶,过去了二十年,依然令人记忆犹新。
郡主阁楼,别院外。
“老家伙忒不是东西,居然敢威胁我...娘的,还真给你威胁住了,这三天老子就待在府中,哪也不去,三天之后定去砸了你的招牌!”
张玉郎忿忿不平念叨着,迈步进了别院。忽然吃了一惊。
假山旁,花丛中,莺莺燕燕,红红绿绿站着一堆姑娘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