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卯时,金銮殿外。
早早等在殿外的文武百官们,三五成堆的聚在一处,如菜市场一般,有的大声争论,说一些暗藏机锋的话,有的甩胳膊甩腿,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嗬推!”
“哎,段大人,下官衣袖上这口唾沫是不是你吐的。”
“是本官吐的,你待如何?”
“无事无事,下官就是问问。”
“据说陛下私访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自是因李通出兵河西府的缘故。”
“这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先不说李通与河西守节萧贤关系匪浅,不可能攻打,就算真攻打,且打下河西府,会顺利交给朝廷吗?哎,这天下将乱啊。今天我等俱要谨言慎行,莫要被逮住把柄,无故丢了乌纱事小,丢了项上人头那就亏大了。”
“哎,不必慌张,你我都只是四品文职小吏,这等国家大事,也轮不但咱们操心。”
那该轮到谁操心?
两人目光注视着几个二品三品大员,随后定格在铁臂营何统领身上,相视一笑。
操心的人在这。
据说皇上要撤了何统领的职,另派一人为铁臂营统领。
消息来源可靠,因为是大成皇帝放出的消息。
金銮殿外,何统领独自立在一处,与周边同僚保持着距离,泾渭分明,
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武将,为将十数年,无功也无过,平庸是平庸了些,却不屑于结党营私,官职虽不大,手里却握着朝廷最精锐的三万铁臂营。
即使皇上要撤他的职,他仍无一丝慌乱。
处在自己无法胜任的位置上,他感觉到有些煎熬,早撤职,早解脱。
大成皇帝此举释放出的信号是,大夏朝廷的官员,不需要尸位素餐,碌碌无能之辈,能干就上,不能干就让位。
何统领将会是第一个被撤职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文武百官中,不少远见之士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均心有戚戚,更加谨慎。
今天是何统领的坎,但又何尝不是在场诸位的坎。
卯时三刻,厚重的殿门被徐徐推开,“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令人心神一紧。
文左武右,百官依次从两侧边门有序迈入大殿,而后望着高坐龙椅上的大成皇帝,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高呼万岁。
大成皇帝神色平淡的注视着百官,挥手示意道:“众卿平身。”
何统领迈步而出,朗声道:“臣才疏学浅,难以胜任铁臂营统领一职,恳请陛下另选贤能,准许臣辞职归家。”
金銮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都没想到,何统领竟然不等皇上撤他的职,而先行辞职。
这时候辞官是有说法的,与三让一样,需臣子三辞,皇帝两次挽留,第三次再勉为其难同意辞职。
皇帝要是不同意臣子辞职,那就会直接否决,而不是挽留。…
若是挽留,那就代表皇帝同意了辞职。
“准了,何爱卿执掌铁臂营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赐纹银百两,以做归家之资。”
大成皇帝并没有挽留,直接在第一回合就同意了何统领辞职归家的请求。
这大大出乎百官的意料,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前番李通以退婚试探大成皇帝,也是第一回合就直接盖棺定论。
这是个年轻皇帝,不识让。不按套路出牌的。
百官们先是迷惑不解,交头接耳,而后又恍然大悟。
想通这一点,前排的两个二品大臣脸上立即显出懊恼神色,由于担心被此次撤职波及到,他俩昨日才递了奏折,恳请告老还乡。
本打算来个以退为进。
现在怕是要弄巧成拙。
“肃静!”
御前总管扯开尖锐的嗓音呼喝着,示意百官安静下来,后面还有下文。
大成皇帝清了请嗓子,拿起两本奏折,沉声道:“吏部尚书胡爱卿与兵部尚书郑爱卿上表请辞,说年老体衰,不能胜任吏,兵两部重任,众卿家以为如何?”
百官神色惊讶了一下,望了前排如丧考妣的两人,而后纷纷附议赞同。
“急流勇退,两位大人高风亮节,”
“知人者贤,自知者明,两位大人自知能力不足,退位让贤,可称贤明。”
“皇上,臣推举一人,可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陛下,臣亦保举一人,可使吏部焕然一新。”
人还未走,茶已凉,这就是官场。
胡尚书与郑尚书立刻就“高风亮节”,“能力不足”与刚才附议的众人展开了激烈争论。
好家伙,落井下石也没这么快的。
金銮殿顿时喧哗热闹起来,如菜市一般。
稳操胜券的大成皇帝面色从容,见百官争论的差不多了,这才摆摆手,等众臣安静了,沉声道:“朕准奏,两位爱卿辛劳半生,也该回家享享清福了。”
“另,册封御前侍卫吕奉为铁臂营统领。至于吏,兵两部尚书一职,明日再议。”
“金牌小衙差张玉郎,封为铁臂营参赞,不日随军出征,收复河西府。”
大成皇帝目光锐利的扫视一番百官,见再无人出列,便摆了摆手,御前太监连忙喊道:“退朝。”
张家老宅,张玉郎一觉干到天亮,这才慢悠悠起了床,在云飞烟服侍下穿衣洗漱,迈着嚣张的步子,踱进了长安府衙。
以前是普通衙差,上班得准时,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他已经具备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的资格。
临近初夏,早晨空气已经略显闷热,府衙里,衙差侍女们穿的都极为清凉,虽未露肉,却也能看到朦胧身材。
一路走来,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青涩少女,有丰腴美艳的知性熟妇,张玉郎目光追逐着她们的背影,暗暗与身边身材一流的云飞烟对比着。
混不在意身边人的脸色铁青无比。
“那丰腴美妇是何人?”张玉郎扯过一个胖衙差,问道。
胖衙差瞧了一眼消失在转角的丰腴美妇,压低了声音,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道:“那是段大人去年纳的小妾段白氏,年方二十五,月前刚为大人生下一女。”
段大人的小妾?张玉郎愣了一下,而后恍然。
难怪胸怀如此宽广。
忽然感觉身后气氛不对,他回头看去,却见云飞烟秀拳紧捏,柳眉倒竖,脸色不善,恼怒地哼了一声。
她这一发怒,张玉郎便有些怂了,连忙摆手打发胖衙差离去。
云飞烟又看了他一眼,嗔道:“你是故意说这些话儿来气我的吧,懒得与你理会。”
张玉郎连忙摇头否认,见她气仍未消,便堆起笑脸赔着不是,与她说些好话,讲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一会儿,云飞烟抿起嘴角,附和着笑了起来,只是明眸中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