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伯府,前厅。
张玉郎扎着马步,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不远处,天心婆婆端坐一旁,默默思索着张玉郎奇怪的动作。门口处,几个下人丫鬟探着头,好奇围观。
小含端着一碗乌鸡汤从外面进来,路过天心婆婆身旁时,柔声说道:
“婆婆要喝么?”
天心婆婆嗔了她一眼,扭过头,不搭理她,同时心下有些愠怒,感觉受到了女管家的冒犯。
这时,萧展头上缠着白布条,胳膊打着石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不请自来。
他额头的白布条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模样看上去甚是凄惨。
张玉郎旋即移步后院,与他说话。
萧展用沉痛的语气,将张玉郎昏睡半月内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陈忠和力挽狂澜,率军巧取北原大捷,而后千里驰援,退两关之敌吕当舞与司徒钧成婚他南岭伯的爵位被皇上恢复。
老萧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好似在为我鸣不平张玉郎长身而立,默默倾听着,目光则定定望着马棚内,四不像呆呆傻傻的卧在槽旁,眼神再无溫稚附体时那般灵动拟人。
轻呼几声,却无回应,溫稚的魂魄不知所踪。
看情形,应该是溫稚放下执念后,魂魄自然消散了。
世间没有地狱,魂魄能久存于世的唯一条件便是执念。若没了执念,便无法存在于世。
我昏睡了半年么张玉郎压下心头疑惑,转而望着萧展,问道:
“老萧,你这是?”
萧展叹了口气:“嗨,别提了,昨夜路过青玉楼,刚准备休息,正巧碰到快班王统领来查房。说是奉尹大人的命令,查看有没有衙差渎职。
“他们在花魁似玉的房里一顿翻找,床底下,窗帘后都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着,便把似玉的衣柜从窗户推下来了”
“所以你被柜子砸伤了?”
萧展摇摇头:“不是,我那时候在似玉房里”
张玉郎奇道:“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我躲在衣柜里”
“”张玉郎顿时无语。
萧展沉声道:“我感觉被王统领针对了,我有证据。”
张玉郎暗暗憋住笑,没有接这个话头。
萧展长叹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见天心婆婆移步而来,便闭了口,拱手告辞。
张玉郎目送他离开,转而直视着身材惹火的帝师。
自从两人关系转好,他便改叫帝师的闺名天心,婆婆两字再也不提。
毕竟天心婆婆只有二十九岁,再叫婆婆不合适。
天心与他对视了一会,微微移开目光,柔声道:
“你别气馁,人生一世,浮浮沉沉,有高峰自会有低谷”
“等等!”张玉郎挥手打断她的话,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纳闷了,萧展刚才也是这种口气,天心婆婆同样如此,莫非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天心婆婆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讶然道:
“你不失落么?原本力挽狂澜的人应该是你,这些功劳封赏都是你的。原本娶吕当舞也应该是你,现在却成了别人的。”
原来如此张玉郎一脸恍然,摆手道:“不是我的就不是呗,我不介意啊。”
天心婆婆蹙眉道:“可我觉得你很介意!”
她觉得张玉郎没理由不介意,人生在世,不觉图个功名利禄,娇妻美眷么,这两样都没了,他怎么会不介意?
张玉郎微微摇头,不想与她争辩。
天心婆婆也觉不好继续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岔开话题道:“我昨日在太医馆门外,见到了吕当舞与司徒钧,便随口问了一句她去做甚,你猜她如何说?”
张玉郎侧目而视,好奇道:“新婚燕尔的,她夫妇俩去太医院做甚?”
天心婆婆掩嘴笑道:“她说去寻太医求益阳之法。”
“益阳之法?”张玉郎眼睛瞪大,满脸惊讶。
天心婆婆解释道:
“我仔细瞧过,她脸色郁结,血气不畅,似是夫妻琴箫不睦所致。
“司徒钧眉心暗影重重,印堂隐约有倒三角印痕,像是像是中了邪。”
言语间,天心婆婆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与你莫名其妙昏睡有异曲同工之相。”
张玉郎点点头,暗暗寻思:我昏睡是因三魂错乱而致,司徒钧突然不行了,难道是溫稚做的手脚?
若果真如此,那便是涉及到阴魂的手段,寻常人是没办法解决的。
也不知道司徒钧到底得了什么隐疾,真好奇啊。
“其实我与吕当舞之间没什么感情,她嫁给司徒钧也就嫁了,毕竟是美男子,看着也养眼。”张玉郎感慨着,忽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夜里去窥探一下吧?”
窥探就是听房天心婆婆脸上一热,心下竟忍不住蠢蠢欲动,声音低若蚊蝇音说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张玉郎也不勉强她,拍了拍手,道:“那行,今夜我一个人去。”
天心婆婆转而问道:“这半个月发生的事,你真不介意?”
见张玉郎重重点头,她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八大姓?他们朝野都有实力,经营许久根深蒂固,又抱成一团,杀几个主事人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招致帝王猜忌,百官弹劾。”
言下之意是她愿意出手料理八大姓,张玉郎摇头道:“不必如此,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咱们用常规手段一样能斗倒他们,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前番,他被大成皇帝扛不住压力牺牲他的举动彻底伤了心,本欲当场反击,奈何忽然着了道,沉睡半月。
不过现在反击也不晚。虽然大成皇帝很快找了个理由,将他的爵位给恢复了,但对张玉郎来说,晚了!
在他的人生哲学里,他可以负君,君不可以负他。君若负他,那他就要颠覆乾坤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发出的能量,手段,大成皇帝绝对招架不住。
更何况,这个计划他很早就有腹稿了。
天心婆婆好奇问道:“什么事?”
能让张玉郎宁可不介意功名利禄都要认真对待的,必然是大事。
张玉郎转过身,凝视着她:“我可以相信你么?”
天心婆婆有些顶不住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头,小声道:
“你完全可以相信帝师,因为她也是你的夫人。”
张玉郎摆摆手,笑道:“不行,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不相信你。”
此言一出,天心婆婆脸色当即变的很难看,忿忿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竟是生气了。
“帮我做两张面具。”张玉郎连忙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补充道:“我还需要提炼过的,能够致幻却无毒,或者说毒量不高的五石散,有没有难度?”
“你要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有水麻神石么。”天心婆婆顾不得生气,一脸讶然问道。
她知道张玉郎有水麻神石,那东西无物不可麻翻,有了那个宝贝,还要低劣版的五石散做甚?
从天心婆婆的言语里听出这两样东西都没问题,张玉郎沉声道:“我自有用途,你尽快弄出来给我。”
这时,管家小含从前院过来,扭着腰肢,袅袅婷婷走到跟前,屈身福了一福,轻声道:
“伯爷,大夫人腹痛,唤你过去。”
张玉郎望了天心婆婆一眼,从她眼里看到了不忿和愤怒,连忙伸出手悄悄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将她的怒火暂时压下,而后匆匆领着小含往回走。
生怕走慢了,小含会被天心婆婆一掌拍死。
上楼的间隙,张玉郎暗暗寻思:若论毒舌程度,小含才是真正的王者。单是一句“大夫人腹痛,唤你过去”,至少有三处冒犯到了天心婆婆。
“大夫人”三个字,成功的将天心婆婆置于第三者位置“腹痛”秀了一波有孩子的优越感“唤你过去”则点出了云飞烟在南灵伯府的地位,是凌驾于他这个伯爷之上的。
再加上小含之前端着乌鸡安胎汤时说的那一句“婆婆要不要喝”,估计这会,天心婆婆心下最恨的人就成了小含。
没有之一。
张玉郎暗暗感慨,女人与女人的勾心斗角,可太精彩了,如果不关我的事就完美了,那就可以搬个凳子,磕着瓜子强势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