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乾照宫。
御前太监李内侍吩咐户部尚书顾承在门外等候,匆匆入内禀报。
一身黄袭衣的大成皇帝正姿态慵懒的斜靠于椅背,手捧着各地银龙卫汇报上来的信息卷宗,努力从字里行间品嚼着天下错综复杂的形势。
寝宫里烛火通明,袭衣泛出闪亮的黄芒,
李内侍弯着腰小跑着进来,正要说话,却见大成皇帝搓了搓手,指向手炉。
他连忙端起手炉为皇帝暖手。
大成皇帝再次沉浸在卷宗之内,良久,掩卷沉思。
李内侍小翼翼问道:“陛下最近忧思甚重,可是想念南岭伯了?
“前番南岭伯在时,时局虽乱,可陛下常喜笑颜开,叹天下虽乱却不难平。今西北局势安定,陛下却反不如前豁达,时常愁眉不展。”
大成皇帝“嗯”了一声,指着卷宗说:“天下民心思乱,非一日之过,平定天下亦非一日之功。朕有些茫然,不知能否重振祖宗基业,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涉及到天下民心,李内侍一脸茫然,无所适从,他打小入宫当太监,大字不识一个,根本接不上话。
大成皇帝叹道:“人是会变的。
“最开始,那些为朝廷效力的臣子,初衷都是建功立业,扬名于世,在拨乱反正的过程中,尤其是掌握了权势后,他们大多忘了初衷,想的不再是精忠报国,而是是位极人臣,改天换日”
说这话的时候,大成皇帝卸下了平日自信威严的面孔,神态语气与常人一般,愁思百结,茫然无措。
李内侍附和着点头,心说,咱家刚被去势的时候,想的也是如何安安稳稳苟完这辈子,后来当上了御前跟从,便想着如何才能当上御前小太监,之后则想当御前大太监,现在嘛,却是想取海公公御前总管的位置而代之,也品一品做皇帝口舌,威加百官,呼喝朝堂的滋味。
若这些都实现了,那在这之后,咱家也许会有新志向
想到这里,李内侍突兀打了个寒颤,连忙收束思绪,不敢再想下去。
这些心里话,大成皇帝本来是不会对一个太监说的,这会话匣子被打开,心潮翻涌,便索性一吐为快:
“小李子,你觉得南岭伯为人如何?”
李内侍面露回忆之色,道:“不拘一格胆大心细,奴婢还记得他当初硬闯紫菱宫,撞破陛下好事的一幕”
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成皇帝脸上一窘,没好气的瞥了李内侍一眼,道:“你不觉得他与大夏男子有所不同么。”
李内侍附和道:“确实与大夏男子有异,对上不惶恐,对下不倨傲,为人又和蔼风趣,不过盯着紫妃屁股看的时候,和陛下您神色一样呢。”
都是一副虎狼之相。
大成皇帝摆了摆手:“此乃本性,男子慕女,女子亦慕男,不必多说。”
“陛下不生气?”
“看过紫妃身体的人多了去,如果朕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后宫岂非永无宁日?”大成皇帝随口说道。
左右不过是一个嫔妃,犯不着为她治一个能臣的罪。再说了,他后宫里还有一百多个妃子呢。
这倒也是,一套入宫顺序下来,看过紫妃真容的不下百人李内侍刚想应是,忽然觉得不对:
“陛下,可看过紫妃的都是些太监和嬷嬷以及宫女呀。”
大成皇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朕听说,南岭伯搬家了?”
“回陛下,南岭伯一家已于数日前搬到南城外,南灵山下一处华庄暂住。
大成皇帝“嗯”了一声,“就让他暂时在外面待着吧。”
在他看来,张玉郎是一把锋利的刀,用好了可以大杀四方,用不好也会伤到自己。
李内侍忽然想起一事,连忙禀道:“陛下,户部尚书顾承还在宫外候着,他说前些日子,他与女婿司徒钧被绑架一事,俱是南岭伯所为。”
“什么?!”
大成皇帝“腾”的一下站起,剑眉竖起,挥手道:“快宣他进来。”
乾照宫前厅,顾承打着哆嗦望向面色威严的大成皇帝,同时心下忐忑。
打哆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冷。忐忑是因为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为他做主。
顾承翁婿俩被绑架已有一些时日,一开始顾承没有证据,直到女婿司徒钧前两日来访,说出被绑真相,他才知道张玉郎是幕后黑手。
纠结了两日,终是决定到皇帝面前告御状。
不为别的,官场有官场的规则,破坏规则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当然,主要是他堂堂户部尚书居然被绑架了,发生这种丢脸的事,他有必要找回场子。
户部尚书不可辱!
缓了一会,顾承身躯渐渐暖和起来,拱手沉声道:
“陛下,臣与女婿司徒钧被绑一事,乃是南岭伯所为。”
说这话的同时,顾承心里默默计算,这位胆大包天的南岭伯与陛下兄妹关系匪浅,也不知道这个罪名能不能让他再次丢失爵位,一沉到底。
如果能将他终生禁锢,不再启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成皇帝眉梢一挑:“司徒钧被绑一事,尹正德已对朕汇报过,确是南岭伯所为,一场误会,双方已当场说开,碍于尹卿家的面子,朕不好再多说什么。至于你被绑架一事,可有证据?”
顾承暗暗皱眉,这句话乍然一听,是在为张玉郎开脱,细品的话,其实在问他有没有证据,有证据的话,大成皇帝不会包庇张玉郎。
风向变了,南岭伯不再吃香了啊顾承感慨着,摇了摇头:
“臣没有证据,但除了南岭伯,想必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言下之意,张玉郎敢绑司徒钧,自然也敢绑他顾承。
……
张玉郎手持玉牌,带着宫女打扮的云飞烟悄悄摸摸进了皇宫,直奔长平公主的云秀宫。
行至中途一僻静处,趁四下无人,他换上一身太监服饰,朝脸上一抹,变成了年轻的李内侍模样,而后转了个方向,直奔乾照宫。
云飞烟默默跟在身后,一种熟悉的激荡刺激感涌上,像她以前奉命做刺杀任务时的感觉。
悄悄进村,下黑手不,一剑穿心。
殿内,大成皇帝与顾承谈兴正浓,李内侍在在宫门外守候。
突然,他眼前一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带着一个宫女,飒沓而来。
他仔细一瞧,来者模样俊秀,面白无须,模样让他有种发自灵魂的熟悉感。
李内侍脑海里闪过一个大大的问号,目光定定的望着来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对面这人不就是我么?我怎么站在我对面了?难道我裂开成两半了?
李内侍懵了。
正愣神间,来者笑道:“李内侍,发什么呆?”
说完,来者手指神出,点向他眉心。
来不及惊叫,反抗,李内侍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紧接着,灵魂堕入无尽黑暗之中。
大殿内,顾承有些气馁的告退,离开皇宫。
尽管所有嫌疑都指向张玉郎,可他没有证据证明绑架他的人就是南岭伯。
大成皇帝回到寝宫,屁股还没坐热,李内侍便领着一个身段优秀的宫女进来,躬身道:
“陛下,早些安歇吧,不要太操劳了。”
你好似在教朕做事大成皇帝眉头一皱,心下不悦,抬眼看去,正要吩咐一句“小李子且退下吧”,忽然一愣,脱口说道:
“小李子,这宫女容颜俏丽,气质出尘,倒是面生的很!朕以前没有见过。”
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来了,那今晚就由她侍寝吧。嗯,小李子,你很懂朕的心意。”
但面前两人都杵在原地没动,李内侍嘴角甚至还涌上不屑的笑意。
大成皇帝眉头再皱,正要斥责一句,忽然眼前一花,见那宫女如鬼魅般移形换影而来,而后颈后一麻,意识陷入昏沉。
大夏小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