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殷述雪想一个人逞什么英雄还是出什么风头，实在是因为此次一同前来的这位师姐，胆子着实太小了。

这位师姐名叫蓉乐，年岁十九，虽然出自戒律堂，平时看起来干练飒爽有派头，青天白日正面与人过招那实力是没得话说，但是吧，怕黑。

怕黑就罢了，还怕狗。

据说是小时候在农庄里被狗咬过，落了心理阴影。

前世她俩相携走在空无一人的夜半街头，她虽怕黑心虚，但因着是个师姐，修为比殷述雪高出不少，尚且还能壮着胆子故作镇定，结果待到那似狗似狼的金毛吼一跳出来。

嗬，当年的殷述雪初出茅庐本就紧张，那尖叫声差点没直接送她归西。

每每回想起，殷述雪都觉得耳膜嗡嗡的疼，于是她保持着俯身拱手的姿势，大有柏延真人不点头她就不作罢的架势。

周围的几个师兄弟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愧是大宗师的亲传弟子，胆识就是过人。

蓉乐此时还并不知道城中作祟的妖物是金毛吼，只觉得自己身为师姐，断断没有让年幼的小师妹前去以身犯险的道理，正要开口，就听到柏延真人已经先一步的沉声拒绝了她：

“你有这个勇气是好的，但你资历尚浅，妖物凶残，此举凶险万分，还需得有个陪同。”

凶险？好像是挺凶险的，那金毛吼嘴巴得有水缸子那么大，其实也不怪前世蓉乐师姐给吓的花容失色，这妖物在灵元等级内，已然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晏殊师兄可愿同去？”

殷述雪嗓音柔柔看向晏殊，表情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有危险？那怎么少得了把晏狗贼给喊上呢。

晏殊神色如常，狭长的眼眸冷淡的扫了她一眼，女人笑靥如花，那点小心思，好似全写在了自己脸上。

二人不过对视了片刻，便听到男人嗓音淳淳：“乐意效劳，必然会护殷师妹……周全。”

说到最后二字，晏殊常年冰山不化的脸上，还对她露出来了一个极为虚伪的明媚笑意，其虚伪程度直逼殷述雪刚刚的那个，连嘴角弧度都差不多。

晏殊此人，所有的喜怒哀乐，投射到面部表情的时候，那都是只剩下了微乎其微的了。

不是说他不笑不怒死面瘫，而是他的神色大多清浅，像冰山上的雪莲，寒潭中的涟漪，点到即止。

以致于殷述雪硬是被他这个笑给瘆到了，连带着自己的嘴角都僵了一下。

该怎么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呢，还挺恐怖的。

蓉乐估摸着还想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就被旁边的百里青衣给打断了：“这下好了，晏师兄武艺高强，有他护着殷师妹，咱们便可以专心惩治妖物了！”

柏延真人没说话，也算是默许了这个配置，蓉乐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也只能作罢。

兰永城内，人心惶惶。

驻城的禁军还没离开，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严阵以待的巡逻守护着城池的各个角落。

日薄西山，城内往日极为热闹的宁安大街上，行人行色匆匆的置办着生存必需品，稀稀疏疏的小商贩们默不作声匆匆收拾着自己的摊位，动作之迅速，就好似在抢劫。

唯恐比旁边慢了一步。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敢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出来摆摊做生意。

往日的宁安大街上，吃穿用度戏曲杂耍应有尽有，现下也只有些卖菜卖米的小贩敢硬着头皮出来讨生活。

不知从天边的哪处传来阵阵婴儿般的啼哭声，吓得百姓们逃难一般的撒腿就跑，躲进自家的院子里，给大门挂上一层又一层的铁锁。

天色渐渐昏暗，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寂静之中，也不知是谁家的狗受了惊，一声声的狗叫回荡着。

守城的禁军将士额边滑落冷汗，今夜，还不知道是要死哪些人。

空荡荡的街角，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大概相隔着一米多远，看起来像是认识，又不大像认识。

“你觉得这只妖物，会是个不长眼的蠢东西吗。”男人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

相比起前世来说，殷述雪并没有多紧张，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再加上她现在的身手功法，和当年的那个她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于是她嗤笑了一声，觉得晏殊这个问题简直不可理喻，“修出了灵元的妖物，你说会不会蠢？”

“所以你离我那么远，它是瞎了才会上当？”晏殊的嗓音沉沉的道：“还不过来。”

殷述雪斜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但是正事重要，还是依言靠近。

身子虽然老实，但嘴上仍然要挤兑他：“魔尊大人好气势，呼风唤雨的惯了，忽然做回了个小徒弟，很不适应吧？你看见活生生的叠阳真人，头皮发不发麻？”

身边的男人面不改色：“多谢关心，适应，不麻。”

殷述雪冷哼一声，狗东西，脸皮比城墙还厚。

二人的肩膀相隔不过一掌的距离，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并肩前行了，虽然还是因着除妖的缘故。

靠近之后，晏殊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直往殷述雪鼻子里钻。

雪乡木的味道，还有蓝凌花和若叶。

他爱好调香，身上的味道，也总是好闻的。

虽然他劣迹斑斑，所做之事天地共诛，她咒骂他谋杀他。但是时至今日，在某时某刻，殷述雪心里仍然会有一丝无法控制的遗憾。

这种遗憾的感觉在她的憎恶中，显得气若游丝不值一提，但她知道，这却是真实存在的。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晏殊，也曾斩妖除魔，也曾令多少佳人魂牵梦萦。

哎，谁说不是可惜呢。

殷述雪长舒一口气，想将这乱人思绪的香气隔绝在外。

“别走神，快到了。”

男人的嗓音适时的响起，殷述雪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条街道她还记得，转过弯，就是前世金毛吼出没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