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王攸照常寅正时分就从卧床上醒了过来，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来到桌前晃了晃桌上的水壶。正要倾倒里面的茶水，突然间想起来昨日那四名瘦马的事情，赶忙对着屋外喊道：“来人！”

“吱呀！”门立即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走进屋的正是王亥，王攸看着王亥头上和肩上落着的白茫茫的絮状物，先问道：“外面下雪了？”

“是！大爷！”王亥的声音不似往常，听起来颇让人觉得奇怪。

借着从屋内投射出的烛光和门外清亮的铺了一地的雪光，王攸看到了雪地中突兀的多出两道人影。

那是两个犹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人影，就好比那放在宅院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一般。

“院子里的是谁？”王攸皱眉问道。

“回大爷的话，是辰大哥和狗四！”王亥同情的看了一眼屋外跪在冰天雪地中的兄弟二人，如实禀报道。

“跪了几个时辰了？”

“三个多时辰了，自大爷休息后不久就开始了！还请大爷......”王亥跪下求情道。

“自作主张！”王攸冷哼了一声，随后沉吟了一阵，吩咐道：“将他们二人搀回屋去，记得......”还没说完，王攸便抬脚往屋外走去，王亥见王攸身上穿的单薄，急忙起身抓起放于衣架上的那件黑色大氅斗篷，追了上去，披在了王攸的身上。

王攸来到两座雕像面前，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说道：“都起来吧！”

没有反应。

王攸伸出手，试了一下二人的鼻息，好在还有进入气，对着身后的王亥吩咐道：“去二门外叫几个小厮进来，将他们两人抬回屋里去。切记不要先用热水擦洗，而是用这地上的积雪！等人能动了，再用热水之类的，此外，让他们二人修养一两日。”

“是！谢大爷！”王亥感激的说道，接着快步往二门外跑去，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五六个小厮，其中包括川儿和魏畑。众人将王辰和王戌二人皆抬入一间耳室内，各自安排在一把圈椅上，接着将他们的外衣尽数撕扯开，这刚要拖拽，却被眼尖的魏畑叫停。

川儿借来烛光往衣服上那么一照，令得场间众人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后背上的皮肉和血以及衣物都被冻结在了一起，倘若刚才用力一扯......

“咯哒咯哒......”颤抖的硌牙声自二人的喉咙中传出，但二人应是一声没喊疼，许是被冻得已经没了知觉。

“都愣着做什么！”回自己屋穿戴好衣物的王攸走了进来，训责道。

“大爷，您看！”川儿惊恐的指了指王辰背后的那一片碎肉和血痕，颤声道。

饶是王攸心理能力够强，也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后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问道：“谁私自给他们施的刑？嗯？”

屋内众人忙低头不回话了，这时门外又进来两个小厮，只见他们手中端着一个火盆架子，火盆中堆满了柴火和用以取暖的些许木炭，熊熊的火焰一下子祛除了屋内的寒意，渐渐的使得空气变得热乎粘稠起来。

“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王亥，你说！”王攸厉声问道。

王亥一脸苦色，实在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大爷，眼下要紧的是先将王辰大哥和王戌的小命保住！”魏畑精通医术，插了一句话打断了王攸的继续追究。

王攸默认的坐在了另一侧的椅子上，眼睛微眯的看着火盆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过了一阵，王辰和王戌二人皆都痛呼了一声，与此同时，王攸睁开双眼，目光灼灼的看向二人，命道：“抬到那边床上去。”魏畑也吩咐了一旁的小厮去找几块生姜过来，而他自己则是凑在火盆旁边烧起了热茶。

“等他们好了，说明了个中的情况后，再来回我！”王攸撂下一句话，又是再度出门回了自己的屋子，来到书案前，挑灯一一看起昨日一天那些乡宦官绅送来的请柬以及礼单。

及至卯正二刻时分，天色大亮，王攸将一旁的蜡烛吹灭，门外传来王亥和魏畑的细微问候声。

“如何了？”王攸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正要端起一旁的茶碗，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好再度放下。

魏畑回道：“修养数日应该就无所大碍了，大爷且放心就是。”

王攸点了点头，又听得王亥回道：“互笞所致！”

“......”王攸愣了一下，挥了挥手，欲将二人打发出去，“等等，和他们说我已经原谅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保养就是！”

“是！”王亥和魏畑皆拱手作揖告辞离开。

王攸叹了口气，抓起手边不远处摞起来的一堆请柬和礼单，将它们尽数的投进了火盆之中，然后穿上斗篷，系上脖颈处的系带，再度的出了屋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别院门外来了一队腰寄长刀的官差，官差脸上神色恭谨之余也透露着些许为难。

“御史大人可起身了？”为首的官差名唤鲁弘德，只见他低头对着门口应值的小厮行礼问安道。

小厮瞥了鲁弘德一眼，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算作是应了声。

“呵呵，我等是奉府尊大人之命来请御史大人去衙门一趟！”鲁弘德笑了笑，并出示了相关的文书。

“府尊大人？！”小厮心中一惊，急忙接过文书，看也没看就直接往院内走去，行至二门处时，正好碰见了自内而出的薛蟠，薛蟠呵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厮将手中的文书递上，如实说道：“姑苏府的知府大人派人过来接攸大爷过去！”

薛蟠哪里认得文书上写的是什么，于是命道：“那还不快去禀报！”小厮点头哈腰的应着往内行去。

“王亥兄弟，你见到攸大爷了吗？”

“怎么了？”王亥心中一惊，复又看向探个脑袋进来的小厮，小厮将事情讲了出来，一旁正照理王辰和王戌二人的魏畑问道：“大爷不是在正屋里吗？”

“没找到人，问了些许人，都是没瞧见！”小厮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和紧张。

“薛家大爷那呢？”

“才刚我就碰见了薛家大爷，可看他那般模样，似乎并未看见。”

“文书上写了什么？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是晚些过去也没什么，昨日送礼的人若是排起队来，可以直接出了这巷子直接到山塘大街上！”王亥说道。

魏畑接过文书，打开往上看了一眼，随后立即合上，说道：“昨日那四个瘦马你确定安然无恙的送到了姑苏府衙门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