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马车行至中途,却是被人拦了下来。
“吁!”一阵马嘶声惊得宝钗和宝琴姐妹二人皆有些慌乱,二者急忙靠向薛姨妈。薛姨妈立刻将二人护在身后,以防发生不测。
“姑妈,莫慌,是侄儿我!”车外,王信下马快步跑到薛姨妈车驾前,请安行礼道。
“让姨太太和两位妹妹受惊了!”微醺的贾琏此刻也被惊醒了过来,当即下马跟着王信一道前来问安。
随行的董嬷嬷和莺儿俱不认识王信,见他穿着华贵,一派大家公子的模样且又骑着高头大马,一时间竟紧张的忘记了向车内通报,及至看见贾琏的身形才彻底安下心来。这都中不比金陵,虽说薛家名列四大家族,可在这天子脚下的京都,一介皇商根本算不得什么,若真有强横的世族子弟当街拦车,只怕今日宝钗和宝琴姐妹二人的名声体面尽数沦丧,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薛姨妈不禁觉得后怕且后悔起来,应该将薛蝌一并带上的,这样也好保护她们这些女眷。
薛姨妈微微掀起帘子向外一瞧,确实是只有王信,贾琏二人,那些随从小厮皆在远处拱卫着,于是出声问道:“你们这是?”
王信见薛姨妈开口问话,忙笑着答道:“姑妈,我大哥让我护送琏姐夫回府!”
“嗯。”薛姨妈瞧了一眼喝了酒,眼神略微迷离的贾琏,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大哥人呢?”
“大哥去景田侯府上接太太去了,所以才命我送琏姐夫,可巧在这碰见了姑妈的车驾,原想着过来给姑妈请个安的,不成想反倒惊了您,侄儿实在是有罪。来日若叫叔父知晓了,少不得一番训斥。”王信如实说道,脸上露出一份不自然的畏惧之色。
“景田侯府?”薛姨妈努力回想这景田侯府是哪一家名门贵族,只是一时半刻实在想不起来,索性就此作罢。
“是景田侯的诰命请太太过去看戏,太太顺道将鸾妹妹也一并带了过去,眼下天色将晚,大哥他不放心,便先行带人过去接了。”王信解释道,然后询问道:“姑妈可是有事去找太太?”
“确实有事,只是没想到她不在家,也罢,改明儿再过去吧。”薛姨妈摇了摇头,她今日前往王宅,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手中的那一对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是当年石氏亲手放在凤丫头的嫁妆匣子内的,现如今反倒到了薛家的当铺里,这如何不让她生疑的同时又是多了一份隐忧。
“妈太太!”身后宝钗和宝琴的声音提醒了薛姨妈,薛姨妈歉意的笑了笑,然后吩咐王信送她们回荣国府贾家。宝琴本就有些乏了,原本心中还期待着能见识一下王家如何,没想到却中途遭了变故,不由的失了意,外加刚才受了惊吓,只好靠在姐姐宝钗的肩上睡了过去。宝钗在她耳边劝道:“莫要睡熟了,待会下车的时候,万一受了风着了凉,只怕生病。”
宝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一旁的薛姨妈也笑着看着宝琴精致俏丽的脸蛋,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给后者盖上了。
“妈,那耳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薛宝钗一语中的。薛姨妈并未说话,只是用眼神表示了肯定。宝钗会意,也就不再多问。
宁荣街牌坊下,十数名小厮哆哆嗦嗦的站在寒风中,向着街道的尽头望去,因天色已暗,属实看不清前方状况,只好都举起火把用以照明,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琏二爷回来了!”
哗的一下子尽数拥了上去,将贾琏和王信以及身后的一众小厮随从唬了一跳。
“庆儿!怎么回事?”贾琏极为不爽的训责道。
“二爷,我的好二爷,你总算回来了。小的和几个兄弟都找你大半天了,恭喜二爷,贺喜二爷,小的给您报喜了。二奶奶母子平安,大老爷那还吩咐了小的,说让你回府的时候即刻抱着刚出生的小爷去他那。”庆儿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许是被寒风吹得发抖,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言语总是模糊,加之贾琏酒意未消,更是听差了不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可一旁的王信却是听得真切,当即哈哈大笑,随后拱手对贾琏说道:“恭喜姐夫喜添新丁!”说罢,调转马头来到薛姨妈车驾前,将这好消息告知于后者,薛姨妈和薛宝钗闻言,皆是又惊又喜,反倒将几乎睡着了的宝琴给吵醒了。
“姑妈,侄儿就先回去了,将这消息通报给太太和大哥!”王仁立即请示道,在获得薛姨妈准许后,拍马带着家中小厮远去了。
“添丁?”贾琏嘀咕了一声,当即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反应过来了,自己有儿子了!
“驾!”贾琏怒甩手中的马鞭,双腿一蹬,径直的向家门口疾驰而去。
这面薛家的车驾经荣宁二府之间的私巷来到尽头的角门处,董嬷嬷和莺儿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快步的来到跟前,将置于车帘后的梯凳放下,然后搀扶着薛姨妈,薛宝钗,薛宝琴三人下了车。
薛姨妈看了女儿宝钗一眼,宝钗会意,立刻领着宝琴回了家,而她则是前往姐姐王夫人处,顺道商议和询问一些事情。
比如金玉良缘!又比如这凤姐诞子!
宁国府贾珍能想到的事,身为薛家当家主母的薛姨妈自然也能想的到,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有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为了女儿宝钗甚至是为了薛蟠以及将来的薛家,薛姨妈不得不协助姐姐王夫人稳定地位,尽管她认为姐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可老太太的心思谁也不敢猜测。
林黛玉一事正是最好的体现,当年的“金玉良缘”虽说是王家的计划,可有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抗衡史太君的“木石姻缘”而生的。可因为王攸和林家的关系,木石姻缘彻底的破灭了,史太君,姐姐王夫人,她自己包括贾家中的许多人都知道贾宝玉心仪林黛玉,只不过这话并未放在明面上罢了,也不敢有人彻底的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史太君使了一招移花接木,她是疼爱孙子宝玉不假,可她更要为整个贾氏一门的将来考虑,是故在王家舅太太石氏前来替王攸提亲的时候,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这种决断非常人所有,她将外孙女林黛玉卖了一个最好的价钱,正如当年她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前科探花林如海是一个道理。
更何况林黛玉进入王氏一门,成为王家大妇,未尝不是史太君对姐姐王夫人和自己设计金玉良缘的报复!
是故上个月中旬的那一场闹剧,薛姨妈和王夫人才败的那般彻底,可从另一层面上,金玉良缘却是少了极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