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箐姐姐，姑娘命开门。”雪雁从正屋中快步走出，来到廊下笔箐跟前，将林黛玉的意思传达给了后者。笔箐眉头一挑，但也未曾犹豫，对着不远处的春纤使了个眼色。

春纤转过身子，快步跑到大门前，将门栓取了下来。

“吱呀！”

门被春纤拉了开来，贾宝玉一个侧身便是闪了进来，然后全然不顾的就要往正屋里闯，好似以往在潇湘馆那般。

然而刚行至小桥上时，却是被笔箐拦了下来。

“宝二爷，到此为止吧。”

贾宝玉双目通红的看着笔箐，大声说道：“难道我来瞧瞧林妹妹也不行？”

“眼下不行。我们姑娘刚起身，二爷这般冒然闯进去，是不是失了礼数？”笔箐毫不容情的拒绝道，她望着趿着鞋，有些形容不整的贾宝玉，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是的，是失望，而不是厌弃。

笔箐多年前跟在贾敏身边伺候，且又是林黛玉的伴读丫鬟之一，自然也从贾敏口中听闻过这贾家宝玉。只言他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其厌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加之贾家老太太溺爱非常，致使家中无人敢管。然而虽说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但笔箐也有着自身的判断。

当年贾敏弥留之际，她有幸在跟前伺候，听到了自家太太临终前和老爷说的一段话。而那段话中的大概意思就是让林黛玉北上入京，进入这荣国府交由贾家老太太代为照托，当时她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直到三年前林如海病重，姑娘回了南面。笔箐从王嬷嬷口中听到了那木石姻缘的说法，她才私底下揣摩起贾敏的用意来，于是渐渐的留意起来，顺带着将来想着见识见识这贾家宝玉到底是那般模样，又是何等人品。这同样也是她一开始对王攸起了戒心的缘故。

后来，她跟着姑娘以及王家大爷一并北上，入了这荣国府。只可惜在拜见贾母后，贾母以碧纱幮太小为由，实在安不下太多人，便将她，纸岫，以及随行的两个嬷嬷另外安排了一处。往后的数日内，她便很少见到自家姑娘，只能通过绛墨，陶砚口中得知一些近况，至于那贾宝玉也从旁人言语中得知其依旧不喜读书，但却是个能说出“女子是水做的，他男子是泥做的，甚至常以浊玉自谦”的怪人，这般行迹确实要比那个王家什么大爷要真实许多。

又后来，她奉了林黛玉的命令带着纸岫，以及两个管事嬷嬷再度回了姑苏，顺带着祭拜林如海和贾敏二人以及替姑娘打理一下南面的事物。一直到今年月初的时候，她收到了绛墨从京都寄来的书信，信中言明要她和纸岫二人北上照顾林黛玉，而落款的却是那王家大爷。

至此，她总算是进了大观园中，进入了这苍泱筑中，见到了阔别近两年的林黛玉。而当天她便是真正的第一次见到了贾宝玉的真容，从皮相上来看，贾宝玉要比王攸略胜一筹，但周身的气质，却是王攸远胜宝玉。

不仅如此，两年中这府上的各类消息也传到笔箐的耳朵中，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的姑娘心中所属之人却是那位王家大爷，细问之下，她才知道那王家大爷手中有自家老爷的亲笔遗书，至于是何内容，笔箐不敢揣测。

尽管王攸有遗书在手，且是那什么探花，进士，又受封监察御史，尽管姑娘已经心属于他，可在笔箐心里，王攸他还不配，毕竟他还没有经过太太的同意，太太临终遗言犹在耳前，意在让贾家老太太代为定夺。是故林姑娘的亲事必须慎之又慎，绝对不能马虎的。

许是林黛玉吐血昏迷之日的那一封王攸留下来的书信，许是夜间潇湘馆处的那一阵阴寒，许是王攸身上那一缕和自家老爷一般的儒雅平和，许是姑娘在谈及王攸之时露出的那一抹安心的笑容。

笔箐心中的天平渐渐的朝王攸倾斜，将当年心中的执念尽数的埋葬在最深处。

眼前的贾宝玉目光中的那种渴望和急切让笔箐觉得这少年绝非姑娘的良人，至少他已经不是当初她听到的那个他了。

“我要见林妹妹！”贾宝玉大声吵嚷道，甚至直接将胸口的那块通灵宝玉取了下来，高举在空中，作势要砸。

“二爷！”袭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贾宝玉手中的通灵宝玉抢了下来。“二爷，我们回去吧。别闹了，你这样子将林姑娘的名声体面放在何处？你清醒清醒吧。”袭人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宝玉是犯了痴病，是可以被饶恕理解的。

“袭人，你放手，我现在很清醒。比往日里的任何时候都清醒，昨儿被人拦在门外不得而入，今儿又被人拦在门外不得而入。我倒是想问问，这里究竟是谁家？谁又能拦着我，不让我见我林妹妹。往日里我以好性子相待诸位姐姐妹妹，可现如今换来的却是这般模样，我自己在外面受那般约束，现如今进了园子，还是受那般约束，不得自由。真正是岂有此理！”说罢，贾宝玉一把夺过通灵宝玉，对着苍泱筑正堂屋檐下的那块写有“泱上云逐”四字的御赐牌匾狠狠的掷了过去，高声叫道：“人家都说你是个稀罕玩意，甚至受仙人点化，是至坚之物。看见那块匾额没，那是御赐之宝，是人间至贵之物。不知你二者相碰，孰弱孰强！”

场内所有人都没想到贾宝玉居然敢对那御赐之匾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笔箐轻轻一跃，身形犹如那掠过水面的青燕，腾空而起，可想要抓那通灵宝玉谈何容易，笔箐娇喝一声，身子前倾，堪堪用手指若有若无的触碰到了通灵宝玉的边缘。

“啊！”

在场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忙闭上眼睛，全部瘫倒在地，根本不敢抬头看向那块匾额。

“咚！”

一声清脆的宛若木石交击的声音震在所有人的心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