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总要有人第一个上前去做吧。若是人人都趋利避害，都向着好做的事，得利最多的事去做，那难做的，获利少的，甚至无利，以至于血本无亏的事又交给谁呢？陛下命我担任监察御史一职，不正是要我成为他的眼睛，他手中的一把利剑吗？世叔方才于大帐内于我所说规矩二字，我亦知晓其中方圆！”王攸颇有些郁闷的说道。

“文泱，你能给我具体说说陛下让你来江南到底是做什么的吗？既是眼睛那么你要为陛下看什么呢，既是利剑那么你又指向何处？”史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饶有兴致的问道。

“......”王攸垂下眼睑，闭口不言。

“你看看你，连一个明确的目标都说不出来，还妄谈什么慧眼如炬，妄谈什么刀锋所向，这不是成了一只无头乱飞的飞蝇吗？”史鼎摇头笑道，可随后瞧得王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转口问道：“文泱是哪一年进士?”

“同德八年四月，壬午科进士！”王攸据实答道。

“那那一年后来你可曾见过状元，榜眼或者与你同期的其它中进士之人？”

“未曾见过，只因当时得知恩师病重，无心赴宴。后来同年腊月回京，已是守孝之人，彼时圣人命我为师守孝三年，实则至我今年奉旨出仕之时合共二十五个月！”

“既是守孝之人，那又何故进了那园子，和一众粉钗女眷整日厮混在一起？”史鼎声色俱厉的叱道，“这难道也是圣人让你做的吗？”

王攸略作沉思后，知道史鼎口中的圣人一指陛下，二指孔孟先贤。复又抬起头看向史鼎，沉稳从容的说道：“世叔，除却恩师孤女是奉师之遗命照托外，其余诸姐妹不过是尽的亲戚之谊，攸并无丝毫逾矩！此外进园子一事，是攸和家父商议再三后的结果。如若世叔不信，他日自可寻人辩证就是！另外世叔不日就要回京，到时莫要厚此薄彼！”说罢，王攸便转身就走。

“站住！”史鼎命道。

王攸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随口问道：“侯爷还有何指教？”此处，王攸故意将称呼做了改变，以表达内心的不满，毕竟这位小史侯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双标。贾宝玉天天在园子里晃荡没见你这位史家侯爷去说，今日反倒在这江南金仓大营中来寻我的不是，是不是觉得我王攸今日吃了瘪，也跟着好再压压我。

“臭小子，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此刻很不爽，不过再不爽也给我憋着，要不是看在你是王家嫡子，且又是钦差天使的份上，换成我史家的任何一个子弟，敢这般对我摆脸色的，怕是活腻歪了。”史鼎训斥道，“王文泱，你这次让我极不满意。我告诉你，本来我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若非......”

未等史鼎把话说完，王攸却突然打断道：“侯爷既然不爱多管闲事，那还是请即日启程北上回京吧。至于您的来意，您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左不过受二人之托，其一乃是荣国府老太太，二则指不定还是您看在旧年间和家父的交情上。攸并非是听不进逆耳之言，只是侯爷把您自身看的太重，也把我看的太轻了。您不是我，自然无法理解我为何而做；而攸也并非是您，像您这样的大人物还是呆在都中过个安稳的新年比较好！”

“你真是......”

“您姓史，我姓王，只此而已！”王攸淡淡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好个傲气的小子，既然我姓史的说不得，那我找姓王的和你说！这脾性纵然是读了圣人之书，也是难以改的。”史鼎见状腹诽不已，接着跟着王攸后脚回到了大帐中。

帐内，陆构，阮灿，王子胜以及一众文武官员正商议着关于处理海盗的问题。众人见王攸和史鼎先后进来，当即停止了议论，然后齐齐的看向二人，当然更多人的目光是放在了忠靖侯史鼎的身上。史鼎摆手笑道：“诸位莫要管我，赶快商议出一个完整的对策才好。”

在此过程中，史鼎的目光也一直落在王攸的身上，出乎他意料的是王攸并非一动不动的，正襟危坐坐在椅子上听着周围人的争议，而是直接去了先前呵斥其大放厥词，有失体统的执笔校尉面前，拾起后者书案上记录的稿纸阅览起来。

那执笔校尉现如今知晓了王攸乃是天子钦差，加上先前一句冒犯之言，竟写着写着额上沁了好多汗来，就连写字的手也变得不利索起来，不过王攸并不在意，还是耐着性子一张又一张的看了下去。从这记录在案的字里行间，王攸知晓了一些他从未听说过的事，顺便对当下海盗和官军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总体来说，官军的主力是被浙东道南部和整个闽越道的倭寇给牵扯住了，就连这位陆总兵的顶头上司，时任当朝三大水师提督之一的扬州水师提督也是亲赴前线督战，眼下这金仓卫大营中留守的军士约莫一半以上都是储备军，战力实在不能太高估。只是让王攸心生疑惑的是，往年里只是有如蝗虫过境般的倭寇今年却是攻城拔寨起来了，甚至连续攻克下了数个县城。另外还有一个令王攸注意的消息是南面交州今年上交给朝廷的税银因倭寇一事海路不通，只能先由水路北上至荆州，然后辅以车马托运经平安州运抵京都。

看到平安州三个字，王攸不禁愣神。当年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之职，奉旨出都查边，母亲就是在此境内负箭受伤。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王攸突然评述道。

正惴惴不安的校尉闻言，当即吓得笔一搁，忙叩首应道：“大人，小的该死！”

“呵呵，我不是说你，而是说这些倭寇！我想请教一下，这些倭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王攸故意拔高了声音，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够听到。果不其然，众人都一致的朝他望来，陆构却是眉头一皱，瞥了一眼侧面的王子胜。

王子胜努了努嘴，表明此事他爱莫能助，谁让王攸是钦差天使呢，这可是在人家的权责范围内，更何况王攸还用了谦卑的“请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