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听十二先生的那些话，似乎太上皇还被蒙在鼓里的。然而上皇年纪已高，自从宫里那场大火后，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假使哪一日太上皇龙驭宾天，那我们这些人又当何去何从？相较于今上刚愎猜疑，王爷却是礼贤下士，有太上皇当政时的仁德之风。倘若我等真的能襄助王爷御极大宝，那岂不又成了从龙之臣，如此一来，家族之兴亦可再延续上百年也非难事。”一官员悄声的和甄应嘉说道。

“大人，你看看今日到场的一众官员可都在等着您发话呢？足见他们心里也是对今上有不满，你想想近年来今上的新政，那叫新政吗？那是赤裸裸的将我们读书人的脸给踩在了脚底啊，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工匠商人本就低贱，暂且不去论他，可您可曾见过士人和那田间的百姓一同交税纳粮的，这不是胡闹吗？倘若这样，那还用读什么书，学什么圣人之言！都去种地岂不是更好？”

“何大人和钱大人说的极是。大人，您倒是做个决定啊！”

“是啊！大人！”

甄应嘉的内心仍然在纠结，他的目光看向那幅天下九州万里江山图，最终还是摇头道：“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决定下来的，还需从长计议。当下要紧之事，有两件，一是清剿浙东道海盗倭寇，二是姑苏城里的那位王御史，至于这件大事，我还需细细斟酌。尔等中人若是心动，自可先应了十二先生，也算是我江南官绅的一份助力！我也不怪尔等，毕竟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也。”

十二先生正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喝茶，他此次的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至于江南的这帮官员应不应，很显然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算是认可了。是故他从袖中掏将出一份清君侧的密诏，命手下递给了在座的一应官员，想好的自可签字画押离去，没想好的，可以慢慢想，细细想。

“啪啪！”十二先生再度拍了两下手，一瞬间门外廊道中出现了至少五十余名手持刀剑的士兵，而这间小楼的下面的院内，更是充斥了上百名的军士。

“十二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有官员被此阵仗吓到了，连忙厉声斥责道。

“签了字画了押的可自行离去，不签字画押的今日是绝对出不了这个门的。”十二先生威胁道，“诸位大人，赶紧的吧。各位家里的夫人，公子姑娘可都在等着诸位呢？”

“十二先生，你这么做就不怕王爷怪罪吗？”甄应嘉面沉似水的喝问道，显然这种逼迫让甄应嘉的心里很不舒服。

“甄大人，还有诸位大人，尔等在来前，就应该很清楚那份拜帖意味着什么。五年前老王爷麾下的六先生想必与诸位也说的很清楚，这儿总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我再说一遍，我是奉王命而来！王爷眼下缺的是粮饷和兵器，这两样东西是需要诸位准备好的，这谋逆之事可不是开玩笑，所以你们也不要和王爷开玩笑！要知道这刀剑无眼，我不妨再告诉诸位一个消息，西海沿子不久后也会有大战事发生，彼时，京都三大营不得不再次出征！”

“今日之事回头我必向王爷讨教！”甄应嘉拱了拱手，直接无视这位十二先生的威胁，当即摔袖告辞。

十二先生淡然一笑，当即高声喊道:“且慢，甄大人。您老要不先将这封书信看完，再决定不迟！”

甄应嘉疑惑的转身，而十二先生也是快步的逼上前来。

一众官员见状，是骇然失色，都以为接下来甄应嘉会血溅五步，就连甄应嘉自己都是被吓了一跳，连退了数步，以防不测。

不成想十二先生当真递给他一封书信，当下里这么侧目往信封上一瞧，甄应嘉原本刚硬的神色也一瞬间和顺了起来，只见他看向十二先生，无奈的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随后直接在那密诏上签字并画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间小楼，其余众官员见甄家起了头，也纷纷效仿。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很不踏实。

五日后，即腊月二十，王攸正躺在榻上，闭目听着窗外的雨。看似惬意的他，实则内心却是紧张不安。

因为腊月十六那日，他正准备乘着轿子前往姑苏府衙门，还未出巷子，就被人阻拦了下来，不光如此，就连自己所在的这处别苑也被人监视了，而动手的并非别人，而是妙春居的大掌柜，同时也是一位出自镇府司的锦衣卫千户。

同日下午，王攸便是再次见到了这位千户大人，后者在看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惊讶，然而在简单交代了说自己天花一事已经被传至都中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当即就神色匆匆的离开了，连带着别苑外的那些用以监守的人也被逐渐撤走。

王攸当即意识到自己这一病是打乱了圣上的布局，甚至直接让皇帝陷入了被动的局面，真不知皇帝再知道自己并非得的是天花后，会是何等震怒。

可这事本身确实和自己无关，真正将事情闹大的是这些趋利避害的江南官员们。而这才是让王攸不安的重要因素。

想来自己痊愈大安的消息也会很快传遍整个江南官场，只怕接下来又是一轮新的争斗。

正值王攸神思游转之际，房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进屋的正是绛墨和陶砚二人。只见她们将手中的纸伞收拢起来，并抖落掉上面的雨水。

“大爷这几日怎么心神不宁的，常常一个人坐在榻上发呆出神？”陶砚悄声的向绛墨嘀咕道。

绛墨摇了摇头，而后望着那躺在榻上，眉头微蹙的少年，又怯弱快速的收回了目光。

“大爷！大爷！那个妙春居的掌柜带了一大拨人又来了，说是要见你！”窗外的廊下突然传来川儿急促的声音。

王攸当即睁开眼。

“该来的终于来了！”王攸心底默念了一句，随后起身瞥了一眼绛墨和陶砚二人，吩咐道：“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记着今日之事日后莫要说与你家姑娘。”

说罢，当即拿过那支在门槛边上的油纸伞，撑了开来，径直的往二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