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说话声，梓玉寻着声音看去，不出所料果然是渡悲。他皱了皱眉，长叹了一声，并非有甚么不满之处，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所说之话。

纤云有些许害怕，许是因为这些日子被欺得伤了心，故而遇见陌生之人总不能控制地颤抖。

梓玉看见她这般模样，便不敢随意将渡悲喊来，便悉心道：“姑娘只需在梓玉房里待着，来人不是坏人，但我不会让他打扰你。”纤云点了点头，内心里实在感激这暖心的公子。

梓玉安置好纤云，便独自走出房门，渡悲已上到第八层，这九层塔里，只是为了梓玉一人而存在，故而冷冷清清有些凄凉。

“师兄止步。”梓玉急急喊道。

渡悲闻听他这话不觉心下一惊，但到底还是停住了：“梓玉，我刚刚所言绝不是诳语，只希望你能明白，塔外的世界与你来说有多危险。”

梓玉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道：“师兄，梓玉已在这塔中住了百年，若不是娈姝姑娘的无意闯入，我许是都不能明白其实世间还是有值得我去追求的。”

“你……你指的是什么？”渡悲似是有些慌张，低垂了眼轻声问道。

“没什么。”梓玉淡淡道。

空荡荡的塔里，只有二人的轻叹之声，不知这份悲戚是出自渡悲还是出自梓玉。

“刚刚与你说话的，是娈姝姑娘吗？”渡悲淡然问道。

“不是。”梓玉回道。

再一次悄无声息，沉默是最绝望的哭泣。渡悲静了许久，转身离开了。

梓玉看着他的背影，不能有什么感伤，他一直以来都受着他的眷顾，一时之间却不能感受他这些年的苦心。

他回到屋里，纤云却不见了踪迹。他以为终还是不曾让她信任，徒带了满心失望离开了。

真心怀内疚之时，只听屏风后有人轻轻唤道：“可是梓玉公子回来了？”

梓玉寻声看去，原是颤巍巍躲在隐蔽之处的纤云。他顿然心生万种怜悯，只想将她备至关怀。

“姑娘莫怕，是梓玉回来了。”他说着向她招了招手，那纤云才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我怕是歹人想加害与我，故而……”许是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失态，一时有些羞赧，抬了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梓玉。她那对翅膀也不想着收起，在梓玉公子面前似是也不想隐藏什么了。

梓玉温柔地笑了笑道：“不必担心，但凡我在便不会许别人害你。”

纤云越发有些后悔，自己竟差点将这样一位绝世公子害了，好在尚存了理智，才不至做出不能挽回之事。想至此处，她低了头道：“纤云刚来之时对公子所做的事……实在……实在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梓玉明白这姑娘本性是好的，许是被妖人蛊惑了，故而乱了心。

“纤云姑娘不必再说什么，还是去寻令弟为重要的事。”

纤云应了一声，走到窗边展开翅膀便飞去了临近的枝丫，留梓玉一人在窗口看得新奇。

“姑娘是不要梓玉跟随吗？你有双翼翱翔，可梓玉只是凡人呀！”

玩笑一句，令纤云红了脸，她复又飞回，害羞道：“纤云不曾与人同行过，没顾忌那么多……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随纤云一同走天路吧。”

“如何走天路？”梓玉不甚明白。

纤云俏皮地笑了一下，忽然双手环住梓玉的腰，将他一抱而起，随后展开双翅飞上了苍穹。

梓玉一时恍惚，不曾明白此刻的处境，他只觉得自己离这娇小的姑娘太近了些，一阵阵淡雅清香扑鼻而来。忽而回头，却只见小金山寺千悔塔，已然只能看见一个塔尖。

“姑……姑娘慢些，这碧落苍穹梓玉还是第一次来，实在是……是不能适应。”梓玉有些恐高，紧闭双眼听着风云从耳边拂过，只觉得一阵眩晕。

纤云笑了一声道：“公子这样完美无瑕的男子竟也有这般窘迫之态，若说出去还没人信呢！”

“姑娘此时莫要玩笑我，在下实是怕得紧……敢问姑娘，此刻我们正往何方去？要飞多久能到？好让在下心中有数。”梓玉觉得说话都困难，这苍穹果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正往毒敌山去，家弟是在那里不见的。公子若是难受，纤云飞得快些好能早些到。”说话间梓玉只觉得风声更急了，他还来不及拒绝，已然快昏了过去。

许是不曾飞多久，梓玉迷迷糊糊地醒了，只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软草之上，远处有一间不大的木屋。

“公子终于醒了？我见怎样都喊不醒你，怕你被吓晕了便赶紧落下来。”纤云毫不客气地说道。

“姑娘飞举之术实是不一般……”

“那旁边的木屋似有人住，待纤云去取些热汤来与你。”纤云说着便向那屋子走去，梓玉心想也好，刚刚这一遭遇着实要了他半条命了。

“梓玉公子安好。”纤云离开不久，忽然从林里传来一声女子娇媚的呼唤，梓玉心下甚疑，自己在此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认识的人？便以为自己听错了，闭目养神不予理睬。刚迷糊入眠，又听见一声：“梓玉公子，这般冷漠是因何事，路过小女子家，不进来坐坐，让人好生难过。”

梓玉皱眉，这次确定是听见了，便起身站在原地，抱拳向空中喊道：“不知是哪家姑娘要留我下来，在下不敢冒昧打扰，怕不能陪同与你。”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忽然飞来了无数只杜鹃将他团团围住，梓玉进退两难，动弹不得，想再开口问问，却看见一只只杜鹃都怒视着他。他又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梓玉公子，别来无恙啊。”

他猛然回头，这一次他看清了声音的源头，是一个妖艳的女子，穿着一身茜色对襟长袄，绰约多姿，千娇百媚。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男子，穿了黎色的鹤氅，挥了挥手，那些杜鹃就都散了。

这女子看着好生眼熟，却又确实陌生，用一双斜飞入鬓的媚眼直勾勾地看着梓玉，像是要把他的魂勾出来。

梓玉被她看着有些惘然无措，想要离开却似乎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诗云：

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