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宝只觉得眼前之人那样陌生,即便他有与原先一致的面容,有与原先一致的笑容,可是自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这绝不是渡悲师父……
菀宝怔怔看着眼前人,她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渡悲微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温柔道:“菀宝姑娘,我是渡悲。”
“不!你不是!”菀宝起身,连连后退,她断然不肯相信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会是口口声声慈悲为怀的渡悲师父造成的。
可是站在她身后的莲枝,伸手将她拦住了,让她无路可退。
“怎么,你不问问他便走?”莲枝笑道,满脸褶皱。
“不,一定是弄错了……这根本不是渡悲师父!”菀宝失声喊道。
渡悲缓缓站了起来,淡淡道:“为什么?只因为我杀了这铜屋里的怪物?”他顿了顿,忽然委屈道:“难道我被这屋子里的怪物杀死,才是应该的吗?”
菀宝听罢此话,忽然静了下来。渡悲这话不错,他活着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吗?若是他死了,自己该有多难过呢!不过是杀了这些只知害人的妖怪罢了,怎么就不应该了呢!师父也是普通人,也想着在绝境里寻一线生机呀!
想至此处,菀宝抬起头,又好好看了看眼前略显憔悴的渡悲,他虽身上不曾沾到一滴血,可是他的神情里分明透着疲惫。他该也是将自己勉强了吧……
菀宝忽起内疚,略露羞赧低头道:“师父,是菀宝错了。”
渡悲仍旧笑道:“姑娘心系渡悲,渡悲哪里会怪你呢?你如今过来,是遵了那个诺言要与我一同离开吗?”
菀宝不曾回话,她不忍告诉渡悲她来此处只是被人逼迫的,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莲枝忽然开口道:“师父你错了,这小蹄子可没那个胆量趁着青天白日便与你私奔离去,她来此处只不过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渡悲看向菀宝问道。
菀宝不肯开口,她不知如何问出口,哪怕她已然确定了师父的心意。可是她仍旧是怕的,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莲枝见她久不言语,便凑到她耳边道:“你若是不问我便帮你问咯!”
菀宝咬咬牙,嗔怒道:“你为什么非要逼我问那样的问题,这到底与你何干?”
莲枝冷笑一声,轻叹道:“因为我也好想知道,毕竟我太好奇毁在他手里的女子,到底会有多少……”
渡悲听出话章,皱眉向莲枝看去,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你终于问出这句话来了。”莲枝抬起眼看向渡悲,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悲伤。
渡悲被她看得有些难耐,撇过脸去不肯再看她,莲枝叹道:“当初你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离开我的,无衣,我与你说了吧,这些年我对你早已没了爱意,可是我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能够得到你的爱!”
忽然世间陷入了一片寂静,那如同子夜的墓地一般的寂静,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无衣?呵……”渡悲轻笑了一声,“恕小僧不知你在说什么。”
莲枝愣了愣,她许是不曾料到这男子竟这般绝情,前一世他决然抛弃自己,尚可以为是他还不曾长出心来,可是这一世……这一世这男子分明知道自己是谁,见他才刚的表情,分明也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可他竟这般冷漠的回绝了自己。
“你果真不记得?”莲枝冷着脸问道,她如此苟活,受尽苦楚,不过都是为了他,而他再见她时,竟只有这样一句话。
渡悲淡淡道:“小僧乃是出家之人,从不曾有过七情六欲,想是……姑娘记错了?”
莲枝原本便可怖的脸,此一时变得愈发狰狞。她不是轻易肯放弃的人,即便这男子不曾撒谎,果然是不记得了,她也要逼她想起。
“师父说自己从不曾有过七情六欲,却不知对这菀宝姑娘,可是有情有义的?”
听她问出这话,菀宝忽然一惊,将两双尚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渡悲,浑然微微颤抖。
渡悲却不曾看她,他久不曾言语,只低头念着佛经。
他既不曾说是,亦不曾说不是……所以……
“师父,你到底是不是真情实意的!”莲枝咄咄逼人,又问了一句。
渡悲这一回不曾沉默,他微微点了点头。
菀宝顿时叹了一声,那如同石头一般沉重的心也放下了。
可这一刻的喜悦尚不曾停留多久,莲枝忽然来到她的身后,用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脖颈冷冷道:“既然如此,那请你实说了,你到底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当初在毒敌山时,你与我的……”
“姑娘不必再说了,那时我没有心,自然是不记得的!”渡悲似是再难忍受她,许是内心起了波澜,竟言语间失误了。
莲枝苦笑一声,手一松,将那把匕首丢在了血泊里,她走到渡悲面前,抬起手欲打在他脸上,可是终还是不曾落下。
“渡悲,这一世你叫渡悲是吗?你觉得你能渡谁的悲苦?你觉得你能渡得了我的悲苦吗?”
渡悲不曾说话,只冷着眼看着她。菀宝不知他二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可她只觉得今日的渡悲师父,冷得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莲枝,要问的话你也问完了,这戏也可了了吧!”屋外忽然响起娈姝的声音。
菀宝顿然惧怕不止,她私开铜屋,欲与渡悲潜逃,此已是死罪,如今又与这神秘女子在一起,若是娈姝问起来,自己不知该作何解释。
她急忙回过身去,低下头颤着声音道:“陛下,菀宝不是有意要放渡悲师父……着实是被这女魔头所逼迫的!她杀了陛下前来报信的侍女,占据了她的身躯,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那娈姝只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不曾有一丝惊恐愤怒。许久,待她说完了,她才淡淡问道:“菀宝,这一切的起因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吗?”
菀宝睁大眼睛看着娈姝,根本不知她的言下之意。
娈姝继而又道:“若不是你对这渡悲起了爱恋之心,怎会引这女魔头过来?若不是你本就有放他离开的意思,怎会轻易将这屋门打开?菀宝,事已至此,你可知罪!”
诗云: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