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长睫掩下的眸子里一片黯然。
是啊。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美目盼兮,梨涡浅浅,姿色皎皎如新月。
他该料到的。
小姑娘那么好看,新帝怎么会不动情。
凡人红尘中,钟爱美色。
可是,他以为——
他就算是答应了明窈的请求,帮助她进宫参加了选秀,她也不会真的离他远去。
黎敏舒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曾料定她参加选秀,不会有好结果。
他知道初选是由太后主持的。
当朝太后的门第观念极深,他笃定她不会选定一个区区太医之女。
之所以由着明窈往那深宫去……
他不是不喜欢她了。
他只是想要他的小姑娘对不该喜欢的人死心,然后可以回头,看到他。
可如今,他的小姑娘可能不会再是他的了。
没有可能。
必须是他的。
皇帝又怎样,除非天神降临,否则谁也别想和他抢人。
黎敏舒深呼吸了几次,接着微笑着抬起眸子,看向他的父亲。
黎父也觉得自己儿子身上的气势隐隐的变了,变得不再颓丧,而是锋芒待发,他对此由衷的感到欣慰。
他作为一个父亲,刚想夸儿子几句——
就听到,黎敏舒说:
“父亲,我们家族的大业,孩儿曾劝您要徐徐图之。但是现在时机大好,新帝刚上任不久,在朝中根基未稳……”
黎敏舒敛着的瞳孔中,墨色四起:
“孩儿在心中几番图谋,觉得,时机——”
青年心中有着肆意的坚定与狠厉,他看到自己年过半百的父亲,在心中谋划的事情,一旦失败就是滔天的罪过,青年面上是微笑着的,眼神却薄凉寒冷。
掷地有声。
“父亲,时机到了。”
听着这些话语,黎父不由得皱起了眉毛,黎敏舒情绪在分钟之内变化的太大,他竟有些看不透自己儿子到底在想什么:
“舒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黎敏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当朝丞相的身前时,眉目间竟然有了隐隐的压迫感。
黎父在心中感慨着自己儿子的这些变化,眉毛却是皱着的:
“舒儿,父亲记得,你从前常劝我,本是不支持我做这些谋逆的事情,今日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黎敏舒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却是微微笑了:
“您曾和孩儿说过,这云家的天下,本是我们黎氏的。”
青年的心中有一个放肆的念头,在不可逆制的狂涨:
“先人南征北战三余载,到头来却是给云氏做了嫁衣。”
“父亲,这天下本应是我们的。”
“先人愚钝,被云氏当枪使……父亲,如黎敏舒在心下思虑半刻,周公公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黎敏舒站直身体,脸上笑意淡淡的看人到中年的宦官一甩拂尘,对他弯腰行礼:
“黎御史。”
黎敏舒颔首:
“周公公。”“回陛下,您嘱咐的人都到齐了。这些人中,除了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外,还有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嗯。”云晏眸色昏暗,嗓音温沉悦耳,却让人听不出情绪:
“将她们带到大殿中候着。”
“奴才遵命。”
……
太和殿里。
盘龙红烛摇曳着微光,尊贵无双的帝王散着长发,惊艳人世间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映在烛光下。
龙椅上,云晏懒懒的用手撑着头,长睫半掩着眸光,神情难测。
他看着跪在大殿里的那些宫女们,开口的嗓音平淡温沉:
“抬起头。”
帝王之命不可违,话音一落,小姑娘们便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
看得出来,她们现在很慌。
不仅慌的厉害,而且小姑娘对目前的状况还很懵。
她们有的是被悄悄的捂着嘴带到这里的,有些则是在睡梦中就被人揪起来带走。
虽然她们现在不敢承认,但刚开始被人打扰睡眠的时候,还是在心里痛骂过一句:
什么人啊,这是!扰人清梦可是大罪过!
可是她们都还没来得及,发她们那点儿小姑娘的娇娇脾气,就全都蔫儿了。
因为她们听那些带她们来的前辈们说,是陛下有事情要吩咐她们……然后就变成了不仅蔫儿,还慌的一批。
她们惧怕陛下,像臣怕君,猫怕鼠。虽然刚刚在前来的路上,前辈们曾安慰的和她们讲了,陛下是一个很温和的君主,让她们到时候不要慌,
但是她们还是很害怕,毕竟——那是天子啊,那是天下最最尊贵的人啊。
——
云晏目光一一看过她们的面容,而后垂眸看向桌案。
那上面放着的,是清清楚楚陈列着黎家谋逆证据的书册和诉状,而云晏看着这些,眸光暗下,声音也带了喑哑:
“朕要你们,在明天,配合着做一出戏,给黎家,给黎敏舒看。”
“朕要,引蛇出洞。”
——他无法忍受黎敏舒还存在于她身边,还在觊觎她。
如果他没有让黎敏舒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他即使距离他的小姑娘咫尺,亦无法安心。
失去她的苦楚,他经历了一世,就再也无法承受。
——云晏声音里染上困倦:
“明日事情若成功,朕赏你们黄金万两,让你们脱了奴籍,再让太后娘娘为你们许一个好人家。”
听到这么多好处,小姑娘们不由的喜笑颜开:
“谢陛下!奴婢们定会万死不辞!”
“退下吧。”
如果黎敏舒不出现,那他便引蛇出洞。
以黎敏舒深爱的人为饵,换黎敏舒下半生颠沛流离,远走千里,再也无法让自己失去她。
“奴婢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