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昨天还精神十足地和小青小怜拌嘴。

“殿下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对您过于冷淡了呢？”前一晚，小青小心翼翼地对公主说。“自从离开龟兹城，殿下就越来越不关心过问您了呢。”小青擅长察言观色，觉得不大对劲。

公主靠着隐囊，一边小口地啜着蜜水，浑然不觉地问，“有吗？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近日在忙大宛国的事呀？”

小怜跪在地上将地毡铺平整，听到这话插嘴说，“这几天奴婢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小青姐姐这么一说，是有点怪怪的。”

“按说我们殿下是他新婚的妻子哎，而且还是他自己巴巴地求娶到的，怎么现在就这么冷淡了呢？这样子以后到了王城成亲后可怎么办呐？”小青见小怜也有同感，大胆地说出了她的担心。

“啊？那，那你们说怎么办呀？”梨月听她们两个人都这么说，心里也没底了。

公主心仪殿下，自然不是不关心他，但这些天先是出门的新鲜劲儿，又颠簸晕车，然后遇到沙漠风沙，再莫名其妙被劫持，殿下根本没有功夫去关心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殿下想一想有没有哪里得罪了太子？”小青忧心忡忡地说。

“没有啊，”梨月一头雾水地说，“本公主不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嘛？”

临行之前，母后曾教过她一些为人妻子的道理。但王后自己一直被王宠爱，如何讨夫婿的欢心这件事，王后也没什么丰富经验可以传授。何况大宛太子看上去对公主那么中意，谁能想到一离开龟兹，他就马上换了一张脸呢？

小青不满地说，“要真说殿下您做的不安分守己的事儿，那可真不少呢，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听说了吧？”

梨月撅嘴道，“那他也不能现在开始记仇吧？”

“哪有刚刚新婚就和太子妃记仇的呢？也许太子殿下就是心里闹别扭，哄一哄就好了吧？”小怜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宫里女人们说的那些经验，觉得多半是这么回事。

这可难死公主了，她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只有别人哄着殿下，哪有人要殿下哄过？

公主想起那天提娜王妃不怀好意地说的话，要传授秘诀给她，不由得一阵脸红。在龟兹河畔野游时，几位世家女郎私下一起在帐篷里，也连笑带闹地教过她，该如何对付那位看上去高冷的太子，现在竟然没有一样管用的。

还是小青给她出主意，“殿下去和太子殿下聊聊天吧！路途孤寂，殿下也不要太矜持了，以后太子殿下就是您的夫君嘛！”

苏莱曼正在考虑朝中人事，听说殿下来送香料，便请公主进大帐。小青小怜识趣地退了出去，突然帐内只留下穆勒，他只好也告退了。

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着苏莱曼沉静如水的面庞，梨月本来还怪忸怩的，送上了天竺的昂贵沉香后，忍不住偷看起眼前这位太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离那么近仔细端详这位夫君。父王母后说的不错，上哪里去找如此玉树临风的夫婿？

苏莱曼本来正心情烦闷又疲惫，见公主放弃矜持主动来找自己，干脆放松了心情，跟她交谈起来。

“公主想听些什么呢？”苏莱曼问道。

梨月想了想好奇地说，“殿下说说王城和王宫吧。听说大宛的王城是建在山上的呢。”

“嗯，我们大宛的王城依山而造，层层叠叠。王宫就在最高的地方，有七八层高，”苏莱曼慢慢说来。

他心不在焉地想，其实加上地窖和在岩石里面挖的地牢，王宫还不止外面看上去的七八层。那座王宫就像一座迷宫，就连住在里头多年的人恐怕也有从没去过或不敢去的角落。总有一些人天真地以为迈进那座王宫就能获得权势。

苏莱曼看着面前听得入迷的公主，她被父母呵护得不谙世事，却被送去贵山城里那座充满明争暗斗的王宫，果然父母口口声声宠爱儿女，也抵不过想要保住王位和国运的自私想法。想到这里苏莱曼不由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

他不介意敷衍一下这位无害的美人，就当是殚精竭虑之余的消遣。殿下在大夏做质子的十年里，闲来无事学了很多无用的琴棋杂学，回到大宛后周围的人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就是战战兢兢的下属，再没有机会捡起那些闲情雅致。

公主会弈棋，苏莱曼并不奇怪。西州的王族历来把弈棋看作一种智力的游戏。他不期望公主的棋力有多好，存心让着她，一边讲了些大宛的传说，不知不觉二人就弈棋到了半夜。

小青小怜在帐中等到哈欠连天，太子殿下方才把公主送回来。太子殿下弈棋着实厉害，梨月连输三盘，累得连话也懒得说，有气无力地瘫倒任由二人收拾马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公主殿下本还纠结要不要再去同太子殿下弈棋，到了晚间却发起烧来。

太子殿下亲自来瞧公主，见她脸红红的，不太正常的面色。这位公主平日看上去健康活泼，到底是跋涉太辛苦了，又或是担惊受怕，这就病倒了，苏莱曼看着她紧闭双眼的样子想。她的侍女似乎很怕自己，一见殿下来了就躲了出去。

苏莱曼无甚要事，查看了一下公主帐中，样样齐全，侍女将她照顾得很好。眼光落在几案上一副棋盘，却是昨日和殿下下过的沙棋。公主其实智力不弱，弈棋水平却不高，应是和高手认真对弈得太少，所以不擅长计算。

苏莱曼起身走出了公主的大帐，他迎娶龟兹公主，让那些暗中和自己角力的人窃喜，以为又有了对付他的手段。本来他们担心他娶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世家或是邻国王女，巩固太子地位，但他却把太子妃这个位子留给了一无用处的龟兹公主，除了美色诱人真叫人费解。

这几年有心人搜罗了各色或纯真或妖艳的女奴和美人送进太子的后宫。太子殿下在她们身上发泄男人的欲望，却怎么都不能产生一丝多余的感情。少年时对女人的好奇心和欲念早已消退。如今这不过是一种太容易获得的快感，就像人要进食和梳洗，带来的满足远远比不上打败敌人和将对手踩在脚下。

压抑的时候他也会像对待战场上俘虏的敌人一样，用暴烈的方式换取快感。魔王鼓励和教唆他，这一切都是正当合理的，他受了那么多年无处诉说的苦，谁曾对他有过半点同情？现在轮到他来让别人尝一尝这种无助和绝望，有什么不公平？可是魔王这些甜言蜜语的诱导也只是让他更加烦躁。

太子殿下一边走回自己的大帐，一边阴郁地想等到了王城，如何满足魔王的指示，将公主交给他。也许要找一个替身来假扮公主住在王宫里，他想。想到魔王会拿公主怎么办，他突然忍不住有一点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