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要去哪里?”小青惊慌失措地问。公主利索地脱下了华丽的衣裙,换上了一身女仆的布裙,又把精美的盘发解散,胡乱梳了一个发髻。
“快来帮我把脸上的脂粉擦掉!”公主一边弯腰脱下缀满珍珠的鞋履,换上羊皮短靴,一边命令小青小怜。“我要去找乌蒙校尉。”她心里清楚,如今整个贵山城,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帮她出主意,不是乌蒙校尉,而是那位大梁的将军。
就在刚才三王子正打算走,公主果断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放,“你那么好心,来告诉我这个秘密,那你现在得马上带我出宫,我要去找一个人,”她蛮横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找王,说你破坏我和太子殿下的婚事!”
三王子被她的胆大包天惊呆了,他不怕她去同苏莱曼哭闹,但是如果她要去找父王说他的坏话。。。。这女人可真能无理取闹!
一想到那位对太子青眼有加的父王,三王子就一阵头疼,一龇牙,“嘶,别别别,你要出宫?哎哎你是太子妃,可不能乱来啊。”
“我要去找龟兹的王宫侍卫,”公主一边对镜整理仪容,一边敷衍他。要是放走了这个三王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有机会出宫去呢,她心想。
“行行行,不过我送你出宫,你可要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三王子迫于无奈,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勉强说。
“我不会说出去你来过这里的,”公主穿好短靴擦掉了嫣红的口脂,不由分说地拽起他的胳膊,“趁着太子现在没时间来找人,我们赶快走吧!”
小青小怜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
贵山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建在岩石的山腰上,店屋和民居高低错落,房屋之间只留了狭窄的小巷子供人行走。这些小巷子不像龟兹那种平坦宽敞的大道,几乎没有一段是平的。一块块卵石头铺成的小街到了高低相差太多的地方就改用石阶上下。前几日下了一场雪后,王城内一直积雪未化,这些石阶上都结了冰,又硬又滑。
梨月出来前胡乱套了一双精致的羊皮短靴,哪里习惯走这高高低低结冰的街道。三王子脚上穿的靴子是带齿的马皮的厚靴,才是专门在大宛流行的样式。
摔了两回后,无奈之下公主只好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三王子的胳膊上,三王子抱怨连连地扶着她。龟兹王宫的卫队如今驻扎在驿亭,在王城的边缘。两个人要趁天黑前赶回王宫,火急火燎地穿过街巷。
萧定远和燕衡今天换了一身装束,看上去活像两个阔绰的大梁商人。倒不是将军和中郎不打算低调,这二人的脸在这贵山城里一看就给人一种有钱的印象,二人只好留起了胡茬,才看上去不那么扎眼。
萧定远和燕衡刚同一名线人密谈完,走进街口的一间小酒馆。想喝一杯热热身子。
这地方虽然往来商贩和人口比乌孙的王城多些,可气候又完全是另一种鬼样子。大概是地势高,才十月底就进入了雪季,刮起的大风比凉城还要冷像刀子一样。和这里一比,凉城都成了温柔乡。
萧定远一边想着一边东张西望。燕衡目光往酒馆内扫了一圈,只见一张矮桌坐着两个头戴羊皮锥帽的粟特人,穿着窄袖毛皮大衣,一个露着腰间的宽皮带上别着的匕首,一个左耳戴着银耳环,下巴颏上有一条道蚯蚓一样的疤。除了这一桌酒馆里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燕衡要了一壶苜蓿酒,正要摘下皮帽,突然听到萧定远“噫”了一声。
“我这是见鬼了吗?”萧定远自言自语地说。燕衡凑过去往他看的方向瞧去,那不是梨月公主吗?她怎么和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在一起还状甚亲密?
身边的小侯爷发现不是自己眼睛花了,忿忿地嘟囔了一句“成何体统”就坐不住了,拔脚出了酒馆。
公主正往前走着,突然看到前边一个人斜斜地靠在墙上,两臂交叉在胸前,拦住了去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她同三王子挽在一起的胳膊。公主一看到他,心头一热,气呼呼地放开三王子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进了酒馆坐定,公主这才想起来,她该怎么开口呢?要怎么同他们二人说这事呢?还是燕衡先说话了:“公主殿下今日怎么出宫来了?”
公主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说:“我有些事要同萧将军说,能不能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这里恐怕不好细说。”她四顾看了看冷风嗖嗖穿进来的酒馆。
燕衡和萧定远互相看了一眼,萧定远点了点头,燕衡站起来,伸手示意二人跟他走。
他们拐来拐去也不知道燕衡怎么找到了这么个地方,前面是这条街上的一间店屋卖布匹皮革,后面有个堆放布料的库房。
“燕中郎在前面望风,这里没有别人来,你别急慢慢说,”萧定远柔声说。他想了想又装作随意地问,“刚才那人是谁?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公主定定神把三王子怎么带自己发现了苏莱曼的秘密,决定出来找他们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要紧的地方,不禁有些脸色微红,幸好这店物的库房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萧定远听她说完,皱眉道:“你是说苏莱曼畜养男宠,根本不喜欢女色?”
“是啊,”公主无奈地说,她鼓起勇气说,“听三王子说,太子殿下表面温文有礼,实则性格暴虐,宫中人尽皆知。他这么多年未纳妃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其实跟将军无关,可是。。。”萧定远只见她贝齿咬得唇都留下了印痕,吞吞吐吐地说,“可是乌蒙校尉也帮不了我什么,我实在是。。。没有别的人可以商量了。”说到这里眼圈微红。
要说太子好男风也算不得是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但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更难了。她不愿同他讲自己受到的冷遇,垂头不语。如今自己竟然只有这两个大梁人可以商量,就在几个月前谁会想到呢。
萧定远不好做出什么反应,拧紧眉头琢磨这苏莱曼到底想做什么。龟兹和大宛隔了一个乌孙,乌孙又几乎掌握在大宛手中,难道苏莱曼和大宛王要图谋整个西州?
“殿下别这么说,先不要担心,苏莱曼既然千里迢迢去娶了公主回来,定是有所求的,”萧定远宽慰她,“这话也许殿下不爱听——殿下现在对他还有用,他也不敢对殿下如何。”
萧定远心想公主还是未经世事,大梁立国至今,前朝送去匈奴和亲的几位公主,哪个不是过了凄苦的一生,其中一个没几年就病死了,另一个也羁留难返,两国交战的时候哪里会管她们的死活,匈奴败走后那位和亲的公主是死是活朝廷上根本没人提起。这些和亲的公主们期冀夫婿厚爱自己,真还不如期冀两国之间太平无事。夫婿不闻不问算得了什么奇闻?公主如今的处境还远远算不上糟糕,只怕苏莱曼利用完她,那时候才会真把她看作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