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淓微笑着叹了口气,转过来问胡管家:“管家阿伯,儿给小郎写的那些信,有托人带过去吧?不知小郎有没有收到?”
胡管家脸上又堆出职业性的“谦逊又亲切笑容”,躬身说道:“已然带去,小郎必是收到了。”
程云淓跟皓皓几乎一摸一样的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随即眯成小月牙,笑眯眯地说道:“管家阿伯有心了。”
“尽老奴本分而已。”胡管家躬身施礼,表现得非常恭敬地一直等到二娘子和侍女们抱着皓皓走进正房,他才直起腰瞥了一眼那落下的厚门帘,转过身背着手缓缓走出了正院。
“胡管家,”刚一出正院走进倒座房的一间,程家小院里的马夫、门房和小厮便掩了房门拥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小郎的信可有收到?”
胡管家跪坐在案几边,慢条斯理地拿了装了水的小陶壶,放到茶炉上准备生火烹茶。
“哎胡管家,还有心思烹茶?”
“小郎的信到底可有收到?”
“小郎让我等待沙洲一路安全之后将二娘姐弟送往长安府中,怎的阿郎那边传来消息,又让我等尽快启程,将二娘姐弟送往伊州?”
“这沙洲有吐蕃进犯,伊州刚刚收复,沿路还有马匪拦路,如此不太平,如何去得?”
“去了那还不就是送死?”
“这令小郎必是不知情的。”
“胡二郎,你倒是说说,阿郎日理万机,如何为了三个小儿突然下这般的令?”
“胡二郎,你还有闲心烹茶?你倒说说,这令到底是阿郎下的,还是那边……那边下的?”
“阿郎怎会管这般小事?必是那边……那边……”
“那边惯会与大郎、小郎做对!”
胡管家把手中茶杯往案几上一顿,“咚”地一声,沉了脸斥道:“放肆!阿郎的家事,是尔等可以随意议论的?”
三人一惊,下意识赶紧低头拱手,一起压低声音应一声:“是!下属知错。”
胡管家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继续斥道:“既然阿郎有令,我等必要誓死执行。便是大郎小郎也没得越过阿郎的令的道理。在秦家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三个人垂首躬身,嘴中嚅嚅,说不出什么话来。
“阿郎下令之时还不知沙洲战况如何。如今宣城被封,便是想尽快离城也不是易事,还需从长计议。”胡管家皱着眉头说道,“你等自去做好准备。”
“是!”
“还有,管好自家的嘴。”胡管家低声呵道。
“诺!”三人低头行礼,看胡管家带着几分不耐烦挥了挥手,便起身走出了门,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
马夫杨大郎这许多天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从胡管家那里出来,便去了厨房,想帮帮自家娘子准备夕食,正好看到月娘上完课,跟兰娘告别之后,蹦蹦跳跳回到厨房,正带着满脸兴奋的笑容给娘亲背着新学到的诗。自家娘子一边揉搓着案板上的面团,一边带着笑容听着,虽然听得并不明白,但女儿这般开心,便从心里也笑出来了。…
杨大郎去水缸边舀了水,用肥皂洗了手,擦干之后走到案板边,王娘子让出个位置,让他沾了面粉大力揉面,自家则在案板上撒了一层干麦粉,拿了一个比小臂还粗的擀面杖,将放在一边醒好的面团擀成又大又薄的面片儿,再叠起来用刀细细切成长条状。
“阿娘,二娘子喜欢吃细面,可别切粗了。”兰娘在旁边蹦蹦跳跳地说道。
“知道了。”王娘子笑着说道,“二娘子知道的真多,麦粉里打了鸡子一起揉,做出的汤饼比别的都好吃。”
“嗯!”月娘在旁边吸着口水点着头,“阿娘做得也好吃!二娘子说了,阿娘做面食和全羊宴的手艺,若是日后开个食肆,准能赚大钱。阿娘,咱家以后将食肆开在前街可好?二娘子说要离得近,便可以天天去吃你做的汤饼呢。”
王娘子乐呵呵地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杨大郎皱着眉头打断:“胡说什么?做人家厨娘、婢子的,伺候好主人家才是第一位。若被胡二郎若听到你们这般生了外心,还不立时将你们发卖出去?”
王娘子马上闭上了嘴,伸出沾了干麦粉的手把女儿一扯,说道:“你阿耶说的对,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没得被别人听到斥咱家不受本份。”
月娘本来就胆小,听耶娘这么一说,又说什么被胡管家听到要发卖,吓的赶紧依偎到娘亲身边,拉着娘亲的围裙,嘟着嘴撒娇:“娘亲……儿要一辈子跟娘亲阿耶在一起。”
杨大郎板着脸吓唬女儿:“下次再胡说被胡管家听到,麻绳一搭便绑出去,耶娘求求都不得,这辈子便都见不得耶娘面!”
月娘眼睛一瞬一瞬的,被自家阿耶吓的眼看就要哭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磕磕巴巴地道:“胡管家怎好随意发卖儿呢?二娘子必然不许的!”
“如今小郎令胡管家管事,都不必回禀二娘子,说发卖你便发卖你!”杨大郎不高兴了,压低声音重重说道。
“可咱家的身契,是在二娘子手里呀!”月娘眼泪汪汪地说道。
杨大郎猛地一愣,心里一个念头闪了一下,却没抓住。看着女儿睁大眼睛看着自家,条件反射扬起拳头作势要打:“还狡嘴!”
王娘子赶紧把女儿护在身后,摸摸头,推了女儿一把,道:“去去,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别乱说话惹你阿耶生气。”
月娘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撅着嘴拿了一个桶去挑水了。
王娘子又重新回去案板,切着细面条,不时偷眼看看杨大郎,唯恐他怒气上头又去打女儿。却发现杨大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愣神,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怒气。
王娘子放了心,快手快脚地切好了细汤饼,掺了干麦粉掸开来,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