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辰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认真问:“您真的是白陆小学的校长吗?”
电话那头的人嘿嘿笑起来:“你要是不相信,找个机会再来学校一趟,提前告诉我,我一定会在的。”
陆星辰想,电话号码是她留给门卫大爷的,门卫大爷岂会不认识白陆小学的校长?
她狐疑地回头,望进白杉的卧室,床头柜那张合影,让她惶惶不安。
她不自觉地握紧手机,努力驱散所有的疑惑和惶恐,说:”那您应该很了解我妈妈和汪如阿姨吧?”
“说很了解,也谈不。但我知道,你妈妈和汪如都是很善良的人,你妈妈一手创办了白陆小学,资助贫困留守儿童,一直为慈善事业做贡献。汪如有自己的工作,在大城市的医院班,不过她在空余时间,也会到学校给孩子们免费看病,做身体检查。”
“我妈妈和汪如阿姨的关系很好吗?”陆星辰小心翼翼地问。
“挺不错的,她们属于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您知道我爸爸吗?我爸爸和汪如阿姨的关系怎么样?”
“你爸爸不常来学校,听白然说是在乡下有一份教师的工作,忙不过来。所以汪如也很少能见到他,他们两个交集不多,应该不是很熟吧。”
陆星辰咬住嘴唇,一边惊喜又一边为当初在清水镇听到的所谓的真相而心神不安:“他们没有对我妈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黄校长不答反问:“丫头,你是不是听说了一些什么?误会了?”
陆星辰握紧拳头,难以启齿:“我爸爸,有没有背叛我妈妈?”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孩子,你是在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你父母恩爱着呐!”
果然是误会了。
脑海突然浮现夏樊苦苦哀求她跟他走的模样,眼眶一热,视线开始模糊。
事到如今,陆星辰干脆直接问:“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白陆小学的盈利都去哪里了?”
“孩子,白陆小学的所有盈利都是用于募捐的,这是你妈妈决定的呀!”
也就是说,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财产纠纷?
那母亲白然,到底因为什么去世的?
还没有等陆星辰开口,校长又说:“其实这些事情你都可以亲自问你妈妈的呀!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你妈妈了,她最近好吗?”
“……”陆星辰一时语塞,原来校长并不知道白然去世了,过了半晌,她才说,“我妈妈……挺好的。”
“那就好,替我向你妈妈问声好。虽然她很多年没有来学校看看了,但很多长大了的孩子都记得她,挺想她的。”
“好的。黄校长,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陆星辰忍住难过,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冲。
陈熠立马锁门追去。
陆星辰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火车站已经停止所有售票,她失落地望着一个个空荡荡的售票窗口,懊悔得直掉眼泪。
无论如何,今晚都回不了凰城了。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如果当时她能够放下一切跟夏樊走,也不至于现在追悔莫及。
陈熠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今天晚回不去,明早还可以回去,我陪你在这等最早的一趟车吧。”
她难过的,不止是赶不火车,还有她执迷不悟地去相信一个谎言。
冷静下来,陆星辰坐在车站的椅子,眼神空洞地开口:“陈熠,和我聊聊白杉吧。”
“你想知道什么?”陈熠满脸疑问。
陆星辰回想起在清水镇偶遇白杉的场景,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白杉出现了?而且,竟然能让一个年迈的老人陪她演戏?越想越荒唐,越难以置信。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陆星辰紧紧地盯着对面落地玻璃的自己,仿佛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陈熠并不知道白杉和陆星辰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得陆星辰从头说起。也是那时候,陈熠才明白夏樊和陆星辰之间的种种纠葛,一个拼命地追,一个拼命地逃,看似隔着千万距离的两个人,其实比谁都亲密,比谁都更了解彼此,需要彼此。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她的侧脸恬静倔强,他第一次感受到,她于他而言,更像一颗遥远的恒星,只可远观,不可摘之。
陈熠胸口有个位置正在不断地塌陷,他知道得越多,就越失落,直到心里只剩下一片废墟,他才淡然地开口:“其实,白杉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清楚。”
“但是……”陈熠拖长尾音,望向陆星辰,“我能肯定地告诉你,白杉从小在凰城市区长大,因为她的二外公一直在凰城,不在清水镇。”
“凰城?”陆星辰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
陈熠很喜欢陆星辰眼睛,仿佛藏着很多故事,却不复杂。
他贪恋地望进她的瞳孔:“她念的高中,叫凰城一中,你是凰城人,应该知道吧?”
陆星辰很诧异,白杉竟然是她的校友。以白杉的美貌和身材,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不知道白杉的存在情有可原,但了解学校所有八卦的肖雪泥不可能不知道白杉这一号人物。
陈熠望着出神的陆星辰,问:“怎么了?”
陆星辰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好巧,我念的也是凰城一中。”
她还是想不通,就算是校友,白杉为什么要骗她?
难道……陆星辰陷入了沉思。
***
陆星辰回到凰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下了车,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火急火燎地跑向夏樊告诉她的那一个病房。
医院的走廊冷冷清清,她的脚步声急促又不安,越靠近,越紧张。
她害怕她来不及去对汪如说一声“对不起”,害怕真的像夏樊说的那样,让他的母亲含冤离开。
直到502的病房出现在眼前,陆星辰骤然停下了紧急的脚步。
心脏快要跳到喉咙处一般,她讷讷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再三确认那源源不断的哭泣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抬了抬腿,却发现举步维艰。
“妈……你醒醒……妈……”
听见声音,陆星辰拖着沉重的身子朝前走了几步,她难以接受地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的探视窗望进去,那个被悲伤笼罩着的背影,她一眼就能认出是夏樊。夏樊的身边还围着几个人,陌生面孔却有着同样红肿的双眼,同样悲痛欲绝的表情。
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说明汪如已经去世,她还是来晚了。
陆星辰不想哭,她知道她没有什么资格哭,可看到夏樊那颤抖不已的背影,她感觉心都要碎了,眼泪更是不听话地奔涌而出。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夏樊,一下子将她拉回到十岁那年的冬天。
当时的她也像夏樊这样,难过又无助地跪在已经失去呼吸的父亲身边。那一刻,她只觉得她的天塌了,没有人能救她,也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那么多年来,她很少去回忆那样的画面,甚至刻意把这件事情忘记,或者假装它不曾发生,假装父亲还活着,因为她没办法接受母亲离开她之后,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远去,她不知道她要怎么活下去。
夏樊曾经一次次地追问她,为什么当年会食言,把他一个人丢在山洞里。她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告诉他,那是因为她的爸爸突然死了才把他忘了,因为她不想面对这份痛苦,于是她选择逃避,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他骂她自私也好,恨她冷漠也罢,她都一并接受,她甚至可以像他一样憎恨自己的食言害得他母亲变成植物人,她只希望活在父亲还未离开的世界里。虽然,那是她自己一个人捏造出来的世界。
直至这一刻,陆星辰看着哭得像个孩子的夏樊,才坦然接受父亲早已离世的事实。
她好想推开门过去抱抱他,告诉他,她知道他有多痛。
因为,于她而言,她也在这一刻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爸爸。
只是,陆星辰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的顾虑太多,总是瞻前顾后,没办法像一个洒脱的女主角一样敢爱敢恨。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父亲的死难过多一点,还是后悔没有跟夏樊一起回凰城多一点,陆星辰哭得像个泪人,她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惊扰到屋里的人,干脆用力地捂着嘴巴,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索性掉头离开。
***
苏话晚回到家里,看到坐在沙发的陆星辰,吓了一跳。随即脸溢出惊喜的笑容:“你回家怎么都不告诉我呀?我都没买菜。”
走近一看,才发现陆星辰的眼睛红肿,吓得赶紧走过去打量陆星辰。
苏话不安地问:“你怎么了?在学校被欺负了?”
“没有。”陆星辰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苏话。
苏话更急了,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边说:“那是为什么呀?有人欺负你,你得告诉我呀!”
“我去医院了。”陆星辰淡淡地说。
苏话恍然大悟,问:“你去看爸爸了呀?怎么了?爸爸骂你了?还是对你说了什么?还是……爸爸的情况不好?不对呀,医院也没通知我呀!”
苏话猜测了一番,一连窜的问句让陆星辰的心里越发难受。
她一把抱住苏话,很用力,生怕身边的这个人也离开她。
“这……这是怎么了呀!”苏话不知所措,轻轻地拍着陆星辰的后背。
“苏话,谢谢你。”陆星辰的鼻音很重,“我知道我爸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可是因为你的不揭穿,才能让我这么多年来,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没爸没妈的可怜虫。”
苏话大惊,她本以为这场戏,要陪陆星辰演一辈子,从未想过有一天,陆星辰能自己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难道,陆星辰的心病痊愈了?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彻底放下过去?
苏话喜极而泣,抱紧陆星辰:“傻孩子,没爸没妈怎么会是可怜虫呢?你不是还有我吗?”
“嗯。”陆星辰点头,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她还有苏话,还有这个简陋的家。
吃完饭的时候,苏话试探性地问陆星辰:“你和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
“哪个男孩子?”陆星辰反问。
苏话想了想说:“叫夏……樊?你这个性格,还能和多少个男孩子走那么近?”
“额……我和他关系也不好。”陆星辰心想,现在的夏樊一定恨死她了。
苏话瞅了瞅陆星辰,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星辰,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陆星辰一怔,抬头看向苏话。
第一次,有人那么一本正经地问她,想不想和那个男孩在一起。
而且这个人还是苏话。
陆星辰从来没有想过要不要和夏樊在一起,以前的她,只会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哪怕她发现自己喜欢他之后,也从未想过要把他占为己有。
以至于面对苏话的问题,陆星辰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见陆星辰不说话,苏话长叹一声:“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你要想清楚,你能不能接受他妈妈和你爸爸的关系。或者,站在你妈妈的角度想一想,愿不愿意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陆星辰笑了笑,说:“苏话,其实我们都误会爸爸和汪如了。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苏话一脸困惑,“怎么又不是了?你听谁说的?”
陆星辰耐心地解释:“白陆小学的校长,之前告诉我真相的校长,是假冒的,不知道为什么要骗我……”
“假冒的?还有这种事情?”苏话难以置信,“你确定汪如是清白的吗?”
“嗯!”陆星辰重重地点头,看到苏话有些失落的表情,觉得不对劲,“怎么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爸爸没有背叛妈妈!”
“当然是好事!”苏话慌张地笑了笑,“我就是担心,你会不会又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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