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这个?!”谢朝颜坐在湖畔的柳树底下,看着湖里嬉戏的小鱼小虾,顿时无语道。
她已经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了,苏麟告诉她有线索在这个湖里,她才坐下来看的。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除了一些水草,鱼虾,哪有什么线索啊?
“我觉得你在戏耍我。”谢朝颜气鼓鼓地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旁边背靠柳树扇扇子的苏麟,不由得用脚轻轻踢了踢他,“世子所说的线索,究竟在何处呢?小女子愚笨,看不到。”
苏麟一脸看戏的样子,藏不住的嗤笑与戏谑,让谢朝颜更生气了,脸红成一片,转身就要走。苏麟见状一把拉住她,道:“不要急嘛,在下今日确实是来告诉小姐线索的。”
他收起手中的折扇,指向那湖水中。
“方才,小姐看了半个小时,看到了些什么?”
“不就是一些水草鱼虾嘛,这也叫线索?”
“咳,是一些小鱼和虾米,它们饿了会做什么呢?小姐有所不知,在民间有句俗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说的就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苏麟走到谢朝颜身边,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头,“你仔细想想,你们府里那几个,是谁吃谁的关系?”
“嗯……”谢朝颜右手捏了捏下巴,思考道,“跟这件事有关的几个人,分别是,我爹爹,柳姨娘,我两个姐姐,听雨,还有程大海。”
“这样看来的话,果然还是柳姨娘嫌疑最大吧。”
“那请小姐再想一想,小鱼一定吃不了大鱼吗?”
“啊?这……”
“我曾听渔父说到过一种小鱼,十分凶狠,当地的渔民称它们为‘食人鱼’,它们作战迅捷猛烈,能将大它们数十倍的鱼类分食。”苏麟背过手去,看了看远处,沉吟道,“或许很多事并不像我们眼中看到的那样。看上去身处弱势的人或许不一定身处弱势。”
“表面上看,柳姨娘是最具嫌疑的,但是她同时也是当时那个时候最得势的。王夫人身子弱,唯得一女还送往了佛祠,在王夫人之下,不就是柳姨娘了么?她膝下一儿一女,填补了侯府男嗣的空缺。”
“所以她不会是最着急的人,”谢朝颜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苏麟的话说下去,“我母亲不仅是正妻,而且相当得宠,在当时的情况下,必是处处受爹爹照拂。若是在那个紧要关头,柳姨娘对我母亲下了杀手,她最得势,父亲定不会饶了她。”
苏麟看着一脸认真的谢朝颜,笑容愈发温柔起来:“小姐真是聪明伶俐。其实,我派人去打听到一件事。”
“何事?”
“想必小姐对自己的生母也是一无所知吧。王夫人原是琅琊王氏的千金小姐,自幼与谢侯爷有婚约。十六岁嫁予谢府,听雨就是王夫人当时的陪嫁丫鬟。然而,她并不是王夫人从小的贴身丫鬟,在王夫人出嫁的前几天,她的贴身丫鬟突然身死湖中,这才临时换了听雨。”
“居然是这样,世子,我也有一方线索。”谢朝颜说,“据说在我母亲死后,我父亲曾想纳听雨为妾。”
“如此看来,这位听雨姑娘着实有本事,不是么?”
“可是,真的会是听雨害了我母亲么?”谢朝颜迷茫了,“她已经死了,我们也无从找寻证据。”
“怎么没有?”苏麟又指了指那春江湖,“小鱼没把大鱼咬死,就是大鱼吃小鱼了。”
谢朝颜恍然大悟,眼睛里冒出了星星:“所以,我现在应该找到的,是柳姨娘和听雨之间的恩怨线索。”
“没错。相信,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苏麟说着说着又走到树下休憩了起来,谢朝颜却还沉浸在得到线索的惊喜中,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苏麟,就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物种。
苏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有些冷硬地说道:“谢小姐也不必感激我,我只是恰巧对推理案件有些许兴趣罢了。”
谢朝颜却一个箭步到苏麟面前,两只手拉起他的手,兴奋道:“我原先以为世子只有相貌好看,原来还如此蕙质兰心,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小女子现在郑重跟世子道歉。世子才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人,世子就是仙人降世,就是济世菩萨!”
苏麟被这突然的近距离和夸奖打了个猝不及防,脸比喝了酒还红,只能别过头不去看谢朝颜的眼睛:“行了行了,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是要你感激我……还有,”苏麟又转过头来,“蕙质兰心是形容女孩子的。”
“噗,”谢朝颜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般,笑声格外轻脆爽朗。似乎自从回了侯府,她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
看见谢朝颜的笑容,苏麟的心中也仿佛有什么重物放下了,松了一口气,望向她的眼神,如同湖中的水一般潋滟,若是换一个怀春的小姑娘,定会溺死在他的眼神中。
不远处的许文急匆匆地跑过来,完全没考虑湖边两人美好的氛围,只大声道:“公子,我们该回府了,老爷有事找您。”
刚听到“公子”两字,两人便齐唰唰看向许文。苏麟看了一眼谢朝颜还抓着他的手,咳嗽了几声。谢朝颜转过来疑惑地看了眼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苏麟忍着笑意站起了身,背对着谢朝颜,向许文走了过去,又是挥手道了道别。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对了,小姐在信中说到的道士,我下次……”
“不用啦!”谢朝颜喊道:“谢谢世子一直以来的帮助,之后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我一定可以找到真相的!”说完将右手高高举起,向苏麟道别。
在苏麟眼中,那个站在柳树边,向他挥手的紫衣女孩,是何等明艳呀。
不知从何处跑来几个孩童嬉闹,向水里扔了几块碎石,弹起了几处水波。听着此起彼伏的“扑咚”声,苏麟的心里也好像有什么开始复苏了。就如同他死潭一般的人生中,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回去以后的谢朝颜立刻让木兰和忍冬着手去调查柳姨娘和听雨之间的事,是否有过节等。
没过几天,便从一些下人口中打听到,有一次柳姨娘在听雨的房间,抓到程大海和另一个丫鬟的丑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很多丫鬟都看见了,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听雨姑娘的房间,却是另一个丫鬟。那个晚上,听雨去哪里了呢?
而当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那个丫鬟,也没人看清她的样子,似乎也没人认识她,只见她灰头土脸地溜出去了,说白了是下人们的丑事,老爷是不会管的。但是柳姨娘却对此事耿耿于怀,之后时不时地就会去针对听雨。
而在那些下人们眼中,听雨是一个很开朗热情,又善于交往的人,对任何人都是笑嘻嘻的。纵然柳姨娘多次讽刺她,她也从没黑过脸。
“那个在听雨房里的丫鬟是谁?”谢朝颜问。
忍冬摇了摇头:“没人敢确定,大家都没看清。但是之后长小姐房里的金铃被赶走了,大家都猜是金铃呢。”
“有人认识金铃吗?”
“除了长小姐屋里的那些,大概也就只有巧玉了吧。”木兰答道,“我与巧玉倒是有些交情,或许可以问问她。”
“也好,”谢朝颜仿佛看到了突破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木兰。”
“放心吧小姐,木兰一定不负小姐的信任。”
谢朝颜安心地喝了口茶,这件事情总算可以先放一放了。“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道士走了么?”
“没有呢小姐,据说还要在府上待一段时间。”
“知道了,多关注一下他那边,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我。”
“是,小姐。”
在这个偌大的家族里,究竟还有多少无法想象的黑暗的事情,没有浮出水面呢?谢朝颜不敢想,若是她从小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从小面对身边人的算计,她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是不是会更冷漠一点,更警惕一点,更古怪一点呢?
想到这里,她脑中浮现了世子的身影,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世子会给她一种孤独的感觉了。那种孤独比她更甚。
可怜生在权力的漩涡中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