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生命漫长,卷耳从未想过所识之人会死去。老人的死带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凡人脆弱、生命短暂,还要承受万般苦难。三界生灵,仙、魔、妖,超脱生死、肉体强健、还能修炼无上法门,证得无上尊位。相较之下更显凡人凄苦,但是即便如此,凡人仍然生机勃勃,于短暂中展现绚烂的光彩,或喜或悲、或贫或富、或贱或贵各有风采。卷耳迷惑了,但也有所明悟,终于明白师傅让他落凡的苦心。他决定要走进凡人的生活,近距离感受凡人的情欲。
葬了老人。卷耳穿戴上老人走四方的行头,悄声的离开了渔村。一路上卷耳摇着铃铛,每走一个村子、镇子便住上月余,为凡人行医问药。起初只有那些无钱投医的贫苦之人找他,卷耳便用自己采的药材为其诊治,后来因为医治了几桩疑难杂症,他的名声渐渐被传了出去。每走到一个新地方,找他医治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个月,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下一站将去哪,行踪不定。渐渐的在江湖上传出了游龙神医的名号,面巾、蛇杖就是他的标志。
叮铃铃、叮铃铃。
清晨西宁城的城门刚打开,进城的人就排起了长队,贩夫走卒推着小车,拎着大包小包的往城里走。队伍中,一个老人跟在一个推车的中年人身后,他头上戴着一个宽檐斗笠,身着一件灰色大褂,双目炯炯有神,灰白的胡子遮住半个脸,一直垂至胸前。双肩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背篓上挂着几个小铃铛,走一步响两声,还挺好听。左手拄着一根蛇头杖,上面挂着一个写着医字的布帆。
“哎,你哪来的?”城门口的门吏见到生面孔立马上前询问。
“小老儿,从登州来的。”老人连忙回话。
“干嘛的?有文牒吗?”
“游医。有文牒。”说罢,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包着的小本。门吏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也没为难老人,便将其归还。
“快走,快走。”老人收好文牒便往城里走。
这老人正是卷耳乔装,这些年他一路行医,救人无数,名号渐大,麻烦也多了起来。一度有人想要将他请到某处,为了躲避一波不轨之徒,卷耳恰巧躲到了一个戏班子的箱笼里。之后便随着戏班子,东奔西跑,顺便跟班主学了这装扮之法。
兜兜转转十几年,卷耳再次回到了西北。如今郭家在此仍是如日中天。自打郭靖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这西宁城便成了江湖人士聚集之处。
卷耳进城转悠了一会儿就看见路边的胡同里有个小面摊,便凑上前去。
“老丈,吃面吧!”面摊主热情的招呼。
卷耳点点头说“来碗面吧!”
“好嘞!媳妇下面。”摊主一面吩咐着一旁的媳妇,一面迎上卷耳。
“来来来,老丈,坐这,我帮您把背篓卸了。”
“谢谢喽。”卷耳脱下背篓,将手中的蛇杖靠在墙边。坐在矮桌边等吃面。
“老丈,您打哪来啊?”摊主一边干活,一边扭着头跟卷耳聊天。看起来是个健谈的男人。
“登州。”
“哎呦,可够远的了,您是郎中啊?”
卷耳点点头“是,我是个游医。”
“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四处奔波,真是不容易啊。”
“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
“哎,真是。”说话间,面摊又来了俩客人。摊主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面好了。”那媳妇做好一碗面就招呼丈夫。摊主赶忙将面端给卷耳。
“老丈,面好了,您趁热吃。”
“谢谢小哥。”说着卷耳拿起筷子就准备吃面。
“老丈,要是不够,您跟我说,我给您在添点汤。”这摊主是个热心肠。
“那就谢谢小哥了。”
另两个人似是熟客,坐下便招呼摊主媳妇下面,还叫摊主一起聊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最近可不太平,你们夜里关好门户。”说话的是个捕快,穿着捕快的黑衣服。
“咋啦?咋啦?衙门里又有啥大案子了?”另一人好奇的问。
“大案子没有,但是怪事倒是有几桩。”捕快说。
“啥怪事?”面摊主问。
“这些天总有人到衙门报案,说丢了孩子。”
“男孩女孩?”
“都是半大小子。”
“可找回来了?”
“怪事就在这,昨天我们在郊外的破庙里找到了几个孩子。”
“怕不是贪玩,在外面野了两天吧!”
“回来了就好,总算人还好好的。”摊主插话道。
“要是好好的,我还说的个啥,找回来这几个孩子都昏迷不醒,泼凉水都没用。”
“怕不是把魂丢了吧!”
“谁知道呢!县老爷已经派人去郭家请高人了。不管咋地,晚上睡觉可要关好门户。”
“面好了”那媳妇又招呼了一声。摊主赶紧过去将面给俩熟客端了过去。转头看到卷耳的面快吃完了。
“老丈,吃饱了吗?要不再给您添点汤?”
卷耳抬头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已经吃饱了,谢谢小哥,多少钱?”
“哎,一碗面十文钱。”
卷耳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倒出十文钱递给摊主。
“小哥,我在跟你打听个事。”
摊主乐呵呵的接过钱“老丈,您说。”
“城里哪有便宜的房子租?”
“老丈要住多长时间?想要个什么样的房子?”
卷耳想了一下说“约么着住一两个月吧。一间房,有个住的地就成。”
摊主想了一下说“老丈,我家有空屋,您要是不嫌弃可以住我那,我管您一天两顿饭一个月您给我一贯钱。您看怎么样?”
卷耳心里一算计,觉得合适便道“敢问小哥,你家在哪?路途可远?”
摊主挥手指向胡同里说“不远,就在胡同尽头,黑门板的那个就是我家。老丈要是不嫌弃,我让媳妇,领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还请夫人前边带路。”说着,卷耳起身拎起墙边的背篓和蛇杖。转头看向那不怎么言语的妇人,只见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点了点头说“老丈,请跟我来。”
看着俩人渐渐走远的背影那捕快忙问“这老丈哪来的?”
“说是登州来的。”
另一人道:“你就这么让媳妇给他领回家了?也不怕出啥事。”
摊主一听眼睛一瞪道“能出啥事,何况我媳妇也不是吃素的,她那身手你也知道。”
“你怕不是想......”捕快伸手用筷子在脖子上一笔划。
摊主当即眼睛一瞪说“可别瞎说,这可是西宁城,武林盟主家门口,咱们可是良民,我就是看他一个老头还在外奔波,可怜他。你看他那身行头,风尘仆仆的,哪像有钱的样子。”
捕快摆了摆手说:“我就随便说说,你紧张啥。”
“你丫现在都当上捕快了,那还能随便说这样的话,可别给老子找麻烦。”说话间摊主匪气便暴露无遗。
“行,行,哥错了还不行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放到桌上起身就要走。
“吃饱了吗?用不用给你再添点汤。”
“不用,吃饱了!”捕快说完看向另一个人。那人端起面碗咕咕咕将汤都喝干净了,才起身道:“我也吃完了。走吧!”
这时又有人来吃面,摊主忙上前招呼。
再说卷耳,跟着妇人去到她家,四合院不大,却很干净,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妇人将东厢房打开,里面两进的屋子,外间一个桌子两把椅子,里间一张床一个衣柜,家具虽然简单,但屋子打扫的很是干净,采光也好。卷耳当场交了一个月的房钱。那妇人将钱收下后,找出一把锁交给卷耳,便匆匆赶回面摊。
卷耳将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轻便的布袋子背在身上,摘下一个铃铛,拎着蛇杖便出了门。走到胡同口,面摊的生意已经多了起来,卷耳跟摊主打了个招呼,摇着铃铛走了出去。
十几年过去,这西宁城变化甚大,规模比以前大了不知几倍,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竟然还能见到异域的商旅。卷耳兜兜转转找到了曾经郭昊天经常去的郭家酒楼,那原本是郭家的产业,三层高的小酒楼。如今竟然已经重建,气势牌面更胜从前百倍,进出的客人要么是前簇后拥,非富即贵,要么是佩戴武器的江湖儿女。卷耳原本还想重温一下往日情怀,但他如今一身寒酸却是不便再进这郭家酒楼了。转头一看,郭家酒楼对个,正是一家茶馆,卷耳拎着挂帆的蛇杖走了进去。
叮铃铃,叮铃铃,人未至,声先到。茶馆伙计听声迎了上来。
“老丈,您想喝点什么茶?”
“随便来壶解渴的就行。”
“好嘞,您先找地坐下,茶马上就来。”伙计转头去备茶。
卷耳选了个窗边不起眼的座位坐下。透过窗子刚好能看见对个的郭家酒楼。就在他坐下没多久,茶馆里陆续来了好几波客人,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见人多了,便上台开始说书。而说书的题目是“当今圣上天命所归,无相寺斩白龙,得真龙袍”。
要说无相寺,当游医的第一年特意去了一次,虽然寺庙里的香火更胜从前,却是物是人非,当初护持白龙的僧人尽数被屠,后庙更是被夷为平地。如今无相寺的僧人都是后迁移过去的。无相寺已经名存实亡。
说书先生坐在台上口沫横飞,讲得是当初还是太子的誉王,与白龙大战几百回合,斩下龙头,剥下龙皮,制成了现今闻名天下的白龙袍,献与太上皇。太上皇欣慰之余,提前退位。
看了眼手杖上的木雕,卷耳心想,白龙被世人编排的早已身死道消,变成了一身龙袍,而实际上却爬在杖头逍遥的睡大觉。这世间的人话还真是不能信。
说书先生讲完一段,便有一个小童子端着个瓷盆下来各桌收赏钱。喝茶的客人们随手便丢几个铜板,也有大方的丢一角银子,说书先生见了银子便格外卖力。接下来又说了一段,千机大会,郭少侠七连胜,独霸武擂台。说书先生口技过人,将过程演义的淋漓尽致,台下不时的传来叫好声。
想当初,卷耳原本应该陪着郭昊天一同去天机大会,要不是半路遇到誉王,也就是当今的皇帝,也不至于半路落跑。若是不跑,卷耳想到此,身上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想起那句赤裸裸的“本王要你”。卷耳就觉得浑身难受,都是男人,怎能有此违背伦常的想法。
“快看是郭少侠。”茶馆里响起激动的声音。
卷耳转头一看,窗外郭家酒楼门前,正是郭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