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小屋,仍是保存得非常完整。
此地与村落相隔甚远,那夜的兽潮冲击并未波及,木屋还是木屋,木栅栏也是完整无缺。栅栏内不复往日的菜地,只长着野草。
前段时间,神风营的十来个战士住过,倒是踏平了不少草,这几日却是又有嫩芽抽出,又复浅绿景象,倒也有一片生机。
小屋内,床上,一位面容清秀绝美的红衣裳女子正恬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旁边也有一青年男子坐着,也是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只白狐从窗外轻巧地跳了进来,嘴里叼着两只兔子,扔在了地上。
“已经五天了,你为何还是这样呆呆地坐着呢?这又有什么用?”白狐开口说话了。
那青年转头看了看白狐,说道:“她是我的妻,我却不能护她周全,我算什么呢?我太没用了。”
白狐一脸鄙视,说:“你的妻不是还没死吗?你得想办法救她,老是坐在这儿不吃不喝的有用吗?亏你还是个天命眷顾的人,竟然也是这么蠢。”
青年正是朝天,他身体一震,似是有所触动,抬手看了看右手的竹马纹身,那匹马还是那么骄傲地昂首向天,似是满脸的不屑,不知是对他还是对着这天。他长叹一声,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那一夜,血流成河,整个王家村被摧毁,十室九空,剩下不足三十人,都在朝家小院里。待天明,林逸风便决定要带着林氏一家往王都去。在征得林氏和朝汉的同意后,便决定成行。
林逸风是无意带上这些幸存者的,林氏有些不忍,毕竟都是几十年的邻居。望着惶恐不安,还在哭泣的人群,她说道:“各位都是几十年的乡亲,如今突遭此大难,怕是很多人无家可归,可有愿意随我一起去王都的?”
众人听得,一时安静。稍后,刘俊和媳妇就是拜倒在地,大哭着说:“我们无甚牵挂,只此残身也是得你们救的,我和媳妇愿意一生跟随,为奴为婢。”
林氏忙要扶起,说:“你们这是何意,都是乡亲,不要提什么为奴为婢,愿意的话,便随我去王都林府,总能给你们一口饭吃。”
刘俊却是不起,说:“我们只愿跟随在林嫂身边,认你为主人,报答救命之恩。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了。”
林氏叹一口气,说:“好吧,那你们两个就跟随着我吧。”听到这言语,刘俊和媳妇才破涕为笑,起来齐声说:“谢夫人!”
如此一闹,倒有几个人愿意跟随林氏去王都,并称愿意侍奉林氏和朝家。林氏无奈,只得告诉他们,同去是可以的,但到地方后,找到活计的便可自行离去,不必只想着要在林家为奴。
如此一来,同行的队伍便是几十人了。其余人等也是各自拜谢后,便自去寻找在邻村的一些亲戚去了。
当林氏来看朝天时,朝天还是在阿月的床前呆呆坐着。当她说明来意,说是要去往王都时,不曾想,朝天却是拒绝了。母亲一时呆住,便问什么原因。
朝天说道:“如今阿月生死不明,我不想离去,我要在这里继续陪着她,寻求解决的办法。”
母亲说:“王都里有好医生,或许可以看看,也许能救回阿月来。”
不曾想朝天却是一口回绝,说:“阿月如今的状态已经不是人间的医生能看了,我想王都也是无用。母亲,你们先用,让我在这里冷静一下,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不行,我再带着阿月去王都不迟。”
林氏见他坚决,便也不再劝。父亲朝汉也是来说了几句体己话,便随着他了。
林逸风也无奈,想要留两个战士给他,也被拒绝了。只得告诉朝天,让他事情有转机,速来王都,找林府即可。朝天答应。
当目送母亲,父亲和一众人等在林逸风十来个战士的护送中,渐渐地离开了这个满目疮痍,满是断壁残垣,还冒着丝丝青烟的伤心地,消失在远方后。他便又回到屋中呆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阿月了,旁边还躺着白狐。
不曾想,这房子经过冲击,却已经不再牢固。那天下午,便出现了摇摇欲坠的迹象,不得已,只得抱着阿月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出生地。
刚出得门来,身后就传来了轰然倒塌的声音。朝天不由得两眼含泪,似是不愿再看见,头也不回地抱着阿月来到了村口的小屋。
转眼已是五天,五天里,他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呆呆望着,原本饱满的脸都变得有些瘦削了。白狐天天抓来猎物,希望他吃,希望他做一顿像样的,但他总是这么呆呆地望。
听得白狐一番话,朝天似乎有所触动。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便向着屋外走去。随手拿了一只血淋淋的兔子,直接扯了皮,就放在嘴里啃起来,那血滴落在手上领上袖上地上,形成了一条血滴的路,一直通到那河边的一块白色巨石上。
白米看着这条血滴路,又看了看已经躺在河边巨石上一动不动的朝天。也是非常的无奈,只得自己也抓起了一只兔子啃了起来。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天边染成了一片红,正如那夜流淌的血,红得那么耀眼,那么接天连地。
白米来到巨石边,看到了一只啃尽的兔子骨架。朝天却已经睡着了,发着均匀的鼾声,嘴角还抹着血迹。她轻叹一声,默默在朝天身边趴下,一动不动。直到那月色如水,照着大地,也照着那无边无际的迷雾森林。
白米看着仍在熟睡的朝天,很是无奈,便踩着月光回到了小屋。
小屋内,阿月还是那样的宁静,安详,似是一个睡美人。床前的月光折射了些许亮,让阿月更显得圣洁。
白米想:这朝天给阿月服下的青梅果然不是凡间之物,竟然是把生命冻结了一样,让阿月永远处于了这么一种安详的状态中。皮肤上的伤口早已消失,便如没有受过伤一样,依然是那么细腻洁白。只是这安详下,阿月是不是还在呢?
白米躺在了阿月旁边,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拂过阿月的脸,阿月的身体。她多么希望阿月能醒过来,这样外面那人儿就不会如此伤心。想着想着,白米渐渐地合上了眼睛,睡去了。
圆月当空,洒下银辉,一切都被笼罩着。今晚很安静,似乎虫子们也都睡去了,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林中似是起了雾,变得有些白。那雾气仿佛活了过来,竟一丝丝地从林中飘了出来,慢慢地向着小屋靠近,无声无息。渐渐地,雾多了,这小屋就像被一团棉絮包在了里面,成了一个大大的棉球。远处,朝天依然在酣睡。
“这是哪里?”白米突然一惊,她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纯白的世界中,眼前一片白茫茫,除了雾还是雾。这雾似是实质的,拨开来,又会重新合起来。
“你想让阿月复活吗?”一个声音从四面传来,飘忽不定。
白米一惊,四面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答道:“当然想了,阿月活了,朝天就不用那么伤心了。”
“那你爱朝天吗?你愿意和阿月一起成为朝天的新娘吗?”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白米一时觉得不能理解,但她还是说道:“我爱朝天吗?我想,我是爱的,可我是狐狸,又怎么能成为人的新娘呢?”
“只要你说愿意,我就有办法让你们一起成为朝天的新娘,你且说,愿不愿意?”
“我,我,我愿意!”白米不由自主地答道。
“那就好,我让你们成为一个人,你们就可以一起成为朝天的新娘了。”那个话音刚落,眼前的雾便开始消散开来,形成了一条路,通向远处,那里似乎有个身影正在徘徊。
白米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那声音也未曾催促,只是那路依然畅通着。终于,白米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始迈步向前走去。
近了,更近了,眼前的人影儿更清晰了,果然是阿月。她正低着看着地,似乎有些焦虑,正在徘徊。
“阿月姐姐!”白米叫了一声。
阿月抬起头来,依然是那幅清秀的面容,此刻看见白米,立时笑了起来,如春风吹得百花开。叫道:“白米妹妹,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