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如水地走着,或许在什么地方尚在涌起波浪。
但此刻,是风平浪静,天清云淡。
费城每天早早起床,吃过早餐就开始练琴。
他的房间有一扇窗面朝后院,休息时,他总要在窗前看看信子有没有起床。
如果信子起床了,她必然会将窗帘全部拉开。
她爱极了阳光,她说那样可以将阳光全部关进屋里去,晚上会散发余温,烘烤她的梦境,她会做香甜的梦,就像他烤的蛋糕一样。
费城当然不信,但也学起信子,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
但他离开家时,比如出去上课,就将窗帘拉上。
这成为信子判断费城是否在房间的依据。
今天费城提前做完了功课任务,让信子带他到处逛逛。
在一个娃娃机前,信子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的玩偶,费城也目不转睛。
他还从未玩过这种游戏。他尝试了两次,夹到一只棕色小熊。
信子看见他这样轻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娃娃机前夹完了信子身上所有的零花钱,也没能有所收获。
信子气得跺脚,说那机器欺负人,看颜值定性能。
费城憋住笑,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递给她,说:“没事,我有钱,你可以夹到夹起来为止。”
少年一番好意,说出口后又有些后悔。她零花钱有限,他这样说许会有些不妥。
女孩并不计较,不动脸色地领了少年的好意:“这机器果然是看颜值,你再有钱也非全给我打水漂不可,算了算了。”
信子知道她同费城的零花钱额度相差甚远,但她不在意。
人本就有三六九等,各家有各家的路。即便零花钱有限,她也很满足自己的生活。
费城看少女失望地摇头。
“那我这只送给你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欢玩偶。”费城将熊递给信子。
“你明明攥得紧紧的。”信子头也不抬。
费城确实很喜欢这只小熊,棕色绒布,黑黑的小眼睛,蠢萌蠢萌的。
最重要的是,它摸起来很柔软,很舒服。
他爱触感软软的东西。
但,男生喜欢布偶好像有点,,不合适。
让信子知道会笑他的吧。
况且信子没有夹到娃娃,他想安慰安慰她。
但还是被信子看出来了。
信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揶揄费城。
“哪有!”费城涨红了脸,粗暴地将小熊塞到她怀里,转身离开娃娃机。
“你脸红了,费城,你脸红了!”信子追出去。
费城迈开长腿,大步向前,把胡乱看穿人心思的信子落在身后。
“哈哈哈,原来你喜欢小玩偶啊,费城,看不出来啊,你一米七九的大个子,长那么俊郎。竟然喜欢布偶?”信子不肯放过取笑费城的机会,跟在费城身后。
费城听信子笑他,先还有些不好意思。
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在夸他长得好看?
还有她说那娃娃机看颜值定性能,原来不是夹不到娃娃而恼羞成怒的埋怨?
信子说我长得好看。
费城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费城蓦地停下步子。信子来不及反应,砰地撞上少年的背脊。
费城感到胸腔一声轻轻的闷响,转过身。
信子两眼金星,像不耐烦的小兽,甩甩头。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你刚刚是在夸我长得好看?”
“嗯?我何时说过?”
信子正云里雾里地穿梭,还没从撞击中撤出神来。
少年看上去文静柔弱,脊背却温暖宽厚。
烈日当空,热气往地下蒸腾而起,灼得人燥热不安。
少年的衬衣上却有浅浅的百合花香,使她觉得干净清爽。
这一撞,她的心比她的额头吃痛。
“你刚刚说我长那么俊郎,竟然喜欢布偶。”
信子终于回过神来。
“对啊,难道不是吗?你不会一直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吧?”
费城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在国外生活时,他一直不乏赞美者。
上中学时,总有大胆的女孩向他告白,家门口的信箱里从来不会空。
金发碧眼的女孩确实好看,深邃的眼窝,碧蓝的瞳孔。
可他不喜欢,他思想有些保守,不想找外国女友。
他们居住的华人区里也有很多同他一样的华人女孩,都光鲜亮丽得很。不是琴棋书画诗词句必然有一样或几样技艺精湛,就是被宠得无法无天。
前者被管束得太严没机会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他那时酷爱户外运动,常常在外打球滑板,因此毫无共同语言。
后者太过娇纵,总借各样理由去寻他,又让他帮忙做这做那,多半是功课,他厌烦得很。
倒不是没有让他心动的女孩。
家对面有个外籍华人女孩,清秀美丽,举止大方,一颦一笑都是吸引人的。
和他一样,女孩也喜欢户外运动,滑板玩得很好。
他们常常相约滑板。
女孩笑声爽朗,加上窈窕的身段,常惹得人们频频回头。她有很多追求者。
他是其中之一。潜在的。尚未说出口的。
他本计划在一个布满星辰的天空下向她告白,说他喜欢她。
本已约好第二天见面。但在这天的前一晚女孩却坚持要他去见她。
他们没有滑板,只是坐在星空下看星星。
她告诉费城,她父亲打算在国外定居,以后都不会再回国。
她自小在国外长大,也不想回国,她觉得自己不会适应国内的生活。
费城还未开口的告白,被这个消息扑灭。
那晚的星空和他计划的一样,布满星辰,粒粒闪烁。
女孩目光灼灼,问他是否也要回国。
“嗯,我长到十七岁要回到父亲身边去。”
“不回不行吗?”
“不回不行,这是我父母约定好了的。”
“那你要回去多久?还会回来吗?”女孩又问。
“不知道,但我会回来看我的母亲。也许有一天,如果她愿意,我会接她回国。”费城把手杵在身后的草坪,闭上眼仰起头。
“那就是说你不会回来定居。”女孩很聪明,她得出答案,却不死心的要问一个结果。
“是,我是中国人,根要埋在故乡。”费城冷静而干脆。
他知道女孩同样喜欢自己,她在试探自己的心意。她想看他是否愿意为了她而改变或者放弃一些东西。
但并非所有东西都可以被轻易改变。在一些事情上,他的立场很明确坚定。
他的心中,故乡比爱情更重要。根就是根,血液里的沸腾,如何也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