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还未察觉自己的举动给费城带来怎样的不自在,她的心思都在费城留下的悬念上。
她就着费城的手,把手机拿近眼前来,她有轻度近视。
手机上是色彩明亮欢快的游乐园的图片,上面的搜索框里显示的搜索是本市的游乐园。
“啊,是去游乐园啊,这样说来,我们这个假期都没有去过游乐园呢。”信子掩不住开心。
“那我们今天就去这里吧。最大的这个。”费城发现信子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心中的紧张松了下来。
“嗯,好,咱们就趁着今天,好好的疯一把,等明天开学就收心,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喽!”信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少女把头后仰,靠上沙发的背,腰肢柔软,像慵懒的猫伸展肢体。
信子不是那种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姑娘,照现在大多数人的审美,她不能算瘦。
但是她所散发出的那种健康慵懒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每一个少女都拥有一种温柔和暖洋洋的自然,但她们都不自知。
而在某一些瞬间,这样的气质总让人们感慨,青春真是个美妙的东西。
“那我先上楼换衣服,二十分钟后见。”
费城起身逃离,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二十分钟后,信子和费城出发去往那所本市最大的游乐园。
过最后一天的自在生活。
“你要不要玩儿这个?”信子指着海盗船。用手肘拐拐身旁的费城。
他们在这里观摩了有一会儿了。
“不要吧,它不就晃一晃摇一摇。”费城无趣地说。
“嗯?被你说出吃某种零食的感觉。”信子的吃货本质不小心暴露。
“饿了?”费城勾起嘴角。
“没有,就是想到嘛,干嘛这么瞧不起人,能吃是福好不好?”信子白他一眼。
“我没说你能吃啊。”费城一脸无辜。
“嘁,你的笑容已经暴露你了。你要是勾起嘴角,就说明你内心其实在偷笑,你要是笑出了梨涡,就说明你是真的开心,你要是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就说明你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应付而已。那叫什么来着,皮笑肉不笑。”信子很笃定地噼里啪啦分析一通。
“观察得这么仔细?分析得还挺有逻辑的。”费城这回笑出了梨涡。
“不是观察得仔细,而是你笑起来好看,所以喜欢看你笑,又发现每次你笑的都不一样,所以啊,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嘛。”
信子的眼睛盯着海盗船。
海盗船又开始摇起来,这是他们站在这里看的第二拨玩的人了。
好吧,费城不狡辩了。
还好她不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番话,否则费城该如何去承接这份漫不经心说出口的在乎。
她总是有办法把使你心动和感动的话那么轻松地说出口。
他的笑,在信子面前的笑,面对信子的笑,信子看到的笑,她都知道。
原来她总能看见他的笑,原来她明白他的感受。
他勾起嘴角,是被勾起了兴趣,内心有欢快的戏谑,逗趣,那种笑是痞痞的少年,是暗自欢喜的少年。
所以他只在信子面前这么笑过。
他笑出梨涡,是真正地觉得开心,心里放松,自在,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所以欢乐。那种笑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是阳光开朗的少年。
他的标准的笑,既不失风度也不失礼貌,使人觉得温和谦逊,平易近人,但其实内心根本将人置之心门之外。那种笑是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少年,是暗藏锋利的少年。
所以他只在外人面前这么笑。
信子在心中一一列数,她将费城解读得很清楚,而这种解读,她不认为是一种侵犯。
因为她不会把这些细节告诉费城,让费城觉得自己被剖析被揣测,哪怕这个人是他身边亲密的人。
她更不会用这些解读去伤害费城,评判或者故意戳痛他的软肋,他的脆弱的抵抗。
“走吧,我陪你坐一次,那海盗船都快被你盯出洞来了。”费城拿过来两张票。
“怎么会,它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我盯出洞,那我干脆去银行外站一整天好了。”信子朝海盗船蹦跶过去。
身后,费城的梨涡更加迷人深刻。
这个女孩,是个可爱的人。我喜欢可爱的人。费城想。
“你想玩这个吗?”信子又仰起头看向过山车。
费城在身后心头一紧。
海盗船之后,他们又玩了空中摆锤、还有上下蹦跶的那种什么,费城连名字都记不住。
而每一次玩的开端,都是由信子一句“你想玩这个吗?”引起。
费城还沉浸在信子给他的感动之中,在信子说完那番话后,他决定今天,不,以后,要让这个可爱的人开心。
可是今天能不能算个例外?费城在心中默默流泪,我真的玩不动了。
可是作为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翩翩少年,你会让一个少女独自去玩游戏吗?
还是那么危险刺激的游戏?还是心中欢喜的少女?
不,没有人会。何况这个人还是费城。
“玩儿!你今天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把游乐园玩个遍都没问题。”费城深吸口气,抖抖肩膀。
又是一个硬朗的好少年。
于是,信子小姐也是很给面子,拉着费城把游乐园所有摇摇晃晃上下蹦跶的设施玩了个遍。
最后,两个人坐在旋转木马上,舔着冰淇淋,一脸生无可恋。
“你说,我们明天会不会起不来去报道啊?”信子把嘴角的冰淇淋舔掉,每一点甜滋味她都不愿意舍弃。
“我们是下午报道啊,怎么会起不来。不过,你不好说,毕竟你睡眠质量好。”费城又想起第一次去找信子时等她睡醒午觉的梗。
“我没想到这么累,果然快乐这种东西,还是细水长流的好。”信子揉着酸痛的肩膀,她的嗓子因为兴奋地尖叫过度有些疼。
费城看着信子的懊悔样,忍不住笑了。
“是谁出门时说要好好疯一把的?”费城虽然累,可是仍然欢乐,那是信子给他的欢乐。
“我每次看见好玩的东西就想一次都玩完,看见好吃的就想一次全吃掉,你说,这样是不是不好?”信子咬着冰淇淋的蛋筒,手指在小马的鬃毛上移动,顺着它的轮廓勾画。
“哪里不好,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费城吃得慢,冰淇淋化成了粘稠的奶油,顺着手滴下来。
信子往包里掏出纸,帮费城擦掉,又把纸递给费城。
“你吃得太慢啦。”信子抱怨他。她无法在美好的东西面前矜持,她的冰淇淋已经只剩蛋筒的角。
她拿纸擦擦嘴角,把手搭在小马的头上,歪着头看向天边的阳光。接着说。
“可是一次把他们玩完的话,以后就没有玩的了,好吃的也是,吃完了就没有了。”信子有点疲倦。
费城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感伤是怎么回事,难道信子累了就会开始感慨人生?还是悲观主义色彩的?
他只想尽力去安慰她,保护她心里那个冲动冒失又鲁莽的小孩。
“可是要是以后遇不到了怎么办?很多东西我们都只能遇见一次,那个时间,那个场景,那个身边的人,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只有一次存在的机会,不一下子用完的话,以后就遇不到了。”
费城的冰淇淋也吃完了,就着信子递来的纸擦干净手和嘴。
他也将目光放在远处,仿佛这样,就能把往下落的太阳拖慢一点。
信子,这一刻,在我们的生命里也只有一次啊。
疯玩一天的疲倦使得信子回家很快就入睡,没有再想其他的什么心事,但她没有忘记给父亲热牛奶。
可能一次不热牛奶没关系,可是这一个夜晚,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