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信子挺了挺腰背，把精神提起来，向几位正埋头苦想的沉思者发问。

“弦弦，你知道那几位同学的联系方式吗？”费城看大家都不发言，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干嘛，你打算都拉出来打一顿啊？”林烨惊呼，心里想着自己只是想报复那个主谋和动手的同学，费城更狠，想一锅端？

“不是。我觉得有事情的话大家坐在一起谈一谈，有误会就解开误会，这样比较好。”

“管他什么误会呢，先打回去再说。”林烨在这时显得不耐烦，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平白无故的冤枉事儿，那些所谓的误会，都是借口而已。

“冷静冷静，咱们得给弦弦带个好榜样呢。”信子拍拍林烨的肩膀，她喜欢起这个一身侠气又护短的小林烨来。那些关于费城的小心思，自己还暗地中与她一番拉扯较劲，现在显得好没意思。

当真是我格局小了，信子这样想着，内心里翻涌起一阵阵自愧不如来。

“就是，你平时不挺温柔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暴躁？看来我以后还是小心为妙。”费城在一边看似好心劝诫实则火上浇油的补充道。

“嘶~你才发现我的真面目啊？现在要跑可晚了。”林烨不仅不生气，反而被逗笑了。捂着嘴当真恢复了往日的害羞温柔。

因为她听着那句以后，不知怎的，心动个没完。

脸上像刚跑了很远的路，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被拉到这里来和大家聊天了似的，红扑扑的在夜色中烧起来，凭那秋夜晚风怎么吹，都带不走这里丁点温度。

尹慕哲不管那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话，换做往常，他三言两语就会把林烨的脸说得更红，连同费城的，也让他害羞起来。途中还会稍顾及一下信子。

现在，他在想，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处理，这几个人都是别想撇下了。

也好，林烨必然不会牵扯她爸，她自己的事情都不愿意让她爹插手，何况是尹慕弦的。他知道虽然林烨现在看起来和他们兄弟二人相处得还不错，可她内心里仍是对他们有所保留的。

这一现实尹慕哲如何也不会避开。他明白林父是有意要培养他们。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怎么说也要交到知根知底的人手里才好。他既然又看不上林烨是个女孩子，自然会朝他们两兄弟身上下手。怎么说他们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也比外人好得多。

找他尹慕哲谈不通，必然会在尹慕弦身上下功夫，尹慕弦也不是会藏拙的孩子，一来二去，实诚得像棵木头，恐怕从前被林烨在内心里都揍了好几遍了。

虽说现在他和林烨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以说迈出了一大步，他还是不敢对林烨抱有太大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表面所表现出来的，与他内心真实所想的，大相径庭。已经可以用虚伪来形容。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这样伪装，现在没有人能为他和弟弟操心，做打算，告诉他们什么人可以全身心的相信，或者说，他能够全身心毫无保留地相信的人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一想到这里，就会对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审视，警戒。

有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对信子和李叔的那份念想是否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觉得他们永远不会伤害他，所以才生出的那份零星的信任，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感到安全，他还会这样相信吗？

他都不敢细想。

一深挖，他才惊觉，藏在面具底下的自己，原来是这么捉摸不透的一个人。

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这么心思深重？城府沟壑吗？

尹慕哲抬头看向夜空，星辰散散地落在黑暗当中，那黑暗也不是真的暗，还有城市的灯光照起来，这些灯光能照多远？多久？

我们都不能回答。我们不能回答的事情太多了。

那个少年为什么要为难弦弦？而弦弦又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起了这样的心思？他能做些什么？费城、林烨、信子听到这些，会怎么想？会说出什么样的建议？这件事会对她们的内心有什么样的触动？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呢？他会因此被改变什么？

这些问题不断产生，打得尹慕哲连连败退，他一时都想不通，理不清。

在他几乎要逃避的时候，他本能地用手掌捂住眼睛，把自己置身在自我创造的混沌之中。

这时候，有一只手悄悄搭在他膝盖上，拇指摩擦，一如父亲当年同他聊完天后，总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意犹未尽，下次再聊。言语之外，这个动作传达的，还有一份踏实的安心。

一个相似的小小的动作，他知道不是父亲，可是那份安心却来得真实。

于是他开始想，如果父亲在，父亲会怎么处理。父亲不在他身边了，可是父亲，一直在他心里啊。

这时他把手放下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发现那主人的眼睛也在盯着他，清澈如从前。

“别担心，我们可以解决好的。”信子说。她眼里的尹慕哲，此时的无助胜过任何时候。

他说秘密的时候，那样的小心翼翼，是害怕自己揭开的伤疤会重新抽痛。可那是他自己，他再怎么疼，再怎么纠结不安，都有他的分寸。他要是害怕，要是退缩，大可以闭嘴，安静地度过。信子不会追问。就算追问，他也可避而不答，胡乱带过。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弟弟，是他没有时时照顾问询的弟弟，是他摸得透猜得着他喜好却终究也猜不透他的心的，一个独立而温柔的孩子，一个拥有完整且完全自由的思想的人。

信子知道尹慕哲现在的痛更需要小心翼翼，这个伤口是弟弟的，他一轻一重，始终是在心尖上斟酌。

她太明白这样的不安，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对方的痛楚留下的巨大豁口全在另一个人那里，如何拿捏闪避，都会时时碰触，心痛不已。

两个人的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然而，心即便是共进退的心，却是两颗心。如果快乐与痛苦有形状，那也是两个容器，永远无法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