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中的荒凉原野上，队伍行进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毕竟是带着火炮和辎重的，一天下来能走上个五十里地就已经让郑森很满足了，这里的路况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夜里，早早趁着傍晚时分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就停下来扎了营帐，并且布置了拒马，挖了沟壑的郑军警惕性依然没放松下来，在拒马的后面是一圈没了马的马车堵着，而在营寨里外，都各自有着士兵巡逻守卫。

打仗第二，安全第一。

事实证明，郑森的决定很英明，当天夜里临近破晓时分，不知道从哪里就窜出来一群咿咿呀呀喊着听不懂语言的番人，他们先是离得远远的抛射了一轮弓箭，随后就一窝蜂的朝营寨这边冲了过来。

在一声清脆枪声响起之后，原本平静的夜晚瞬间躁动了起来。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郑森醒来之后没有过多的惊慌，他镇定的套上一个皮甲，提了一把燧发枪和朴刀就掀开帐篷钻了出去。

对自己亲眼看见布置好的营地防御，郑森还是有些信心的，而且那五百郑氏老兵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发射火枪行云流水，动作娴熟，速度极快，一分钟之内基本都能射出两发，有的甚至可以连射三发，这在明末这个军队普遍拉胯的时代，算得上一支强军了。

当然，这样的士兵在郑氏少的可怜，拢共加起来就几千人，如果他不是郑芝龙的长子，郑氏家族未来的掌舵人，郑芝龙也不会将一千郑氏老兵给他。

帐篷外面，有些许火光燃起，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的葡萄牙佣兵和郑氏老兵集结的很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拿上了火枪列成了一个方阵，前方是黑人佣兵挺着约莫两丈的长枪为身后的火枪手抵挡敌人，而在这些黑人的身后，一个个凝神严肃的面孔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郑森也没闲着，他提起手上的燧发枪，直接杵在地上，左手扶着枪管，右手从盔甲下摆系着的火药袋里摸出一撮火药，然后直接填进了枪头里，做完这些的时候他已经脸上出了细汗了，其实这场战斗完全不需要他，不过郑森还是很冷静的继续着。

火药落入枪管之后，郑森捏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弹丸，看了看，塞进了枪管里。

“嘭嘭嘭！”

接连一阵闷响过后，烟雾开始弥漫在整个营地上空，郑森的手跟着一抖，不过很快恢复了过来，他拽出一根通条，怼进枪管里就是两下，直到他感觉火药被压实了才抽出，这一会儿他一直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没算错的话，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四十秒了。

一切做好之后，他端起火枪，把燧发机掰好就位，两手托着枪心里才安稳下来。

外面的惨叫声是跟着火枪发射的爆炸声一起的，而从刚才响起第一声枪响之后，已经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了，听着外面声音很大，号角声和脚步声以及箭矢的破空声，然而却没一个人冲进营地，显然，拒马和沟壑的作用不小，而且敌人应该是在远处就被发现，再加上防御工事的阻挡，所以才没有进来。

郑森咽下一口唾沫，回头看了看身后，几十个亲兵已经迅速来到了他的身边，个个都是神色严峻，大多身上盔甲都没来得及穿戴，只拿着武器就出来了。

目光扫到另外地方，他瞄到了表情凝重，提着宝剑的陈子龙和阎应元两人，郑森二话没说，冲他们直招手，而后带着亲兵们摸到了侧面。

“你们能看清吗？敌人有多少？”

天色还黑，郑森站在一架装载粮草的马车后面，探出脑袋朝营地外面看了两眼，黑漆漆的一片，没看到什么东西，光靠听来辨别位置和距离着实有些困难。

一个亲兵听后当即趴在了地上，匍匐前进不远后把耳朵贴在了地面上，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后说道：“公子，大约是在东北方向，距离我们一里多地。”

郑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疑惑道：“一里多地？这么远就放箭？”

“兴许是敌人心急摸不准距离，所以远远的就射箭了。”

混乱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何斌指着黑暗中说道，他老脸上尽是愤怒，想他何斌在台湾也是一号人物，在荷兰人那里当通事，如今又是跟着自家公子一起，这还能被袭击了，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郑家的脸面？

“嗯。”

战场之上，郑森也来不及计较这么多，他回头看向营地中央彻底聚集起来的士兵，再看向东北处的黑暗，犹豫了一会转而对周围的亲兵说道。

“你们绕后去摸他们的屁股，给我抓几个活口过来。”

这想法有些大胆，毕竟乌漆嘛黑的，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敌人，要知道他们可是郑森的亲兵，责任就是保护郑森的安全，要是他们走了郑森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郑芝龙不得活剥了他们！

这命令不能遵守，亲兵们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郑森见此转头对准郑久，郑久刚想说话，郑森就眼神严厉起来。

眼看郑森要动怒，阎应元在一旁连忙劝道：“郑公子，你身份尊贵，这些番人就算是一千一万条命也抵不了你，你可记得当日在江阴与我说的了？”

“你说慕我才华，说我在江阴做典史太过屈才，如今来到台湾，见公子各种布置，丽亨已经多少猜到公子所图了，如公子真需要丽亨，那便听取丽亨之言可否？”

阎应元沉声说着，他对这个海贼起家如今官至福建总兵，握有福建一省大权，富甲天下的郑芝龙之子郑森起了兴趣，如果说之前阎应元心中还有怨气，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别扭的很的话，现在他对郑森的感官改变了不少。

这是个志向远大，说做就做，不拘泥于纸面之上，而愿意也有能力付诸于行动的汉子，最重要的是，从郑森这些天的表现来看，此人视自己和陈子龙陈卧子为张良陈平，各种言论都悉心听取，如此优待，比之在大明当典史，受尽各种窝囊气要好无数倍。

这次郑森显然是年轻人的执拗劲上来了，硬是要亲兵去绕后偷袭，阎应元心中盘算，如果郑森还能够听取他的意见，那这个人，就可以真正的辅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