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福州的路上,郑芝龙与郑森就董酉姑的事情谈了几句。
“这半年以来,你几乎都在台湾做事,年前你去南京读书,酉姑当时也刚生产,就算了,现在你从江南回来,久不与酉姑同居,怕是不好。”
“这样,等从福州回来,你就带上酉姑一起去台湾如何?经儿还太小,就留在安平吧。”
默默听完郑芝龙说话,郑森有些犹豫,说实在的,他没想到这具身体这么早就结婚,而且还有了儿子。
因为要面对一个从没有过交流的妻子,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所以这几个月都是刻意的将其忘记,在安平停留的时候也没去见董酉姑,现在事情总算是裹不住了,郑芝龙开口,他不得不回答。
“父亲说的是,儿子知道了。”
“嗯,这就好”
郑芝龙点点头,董酉姑是他给郑森找的妻子,其父亲董飏先是崇祯十年进士,曾任泰州知府,后转任广东按察司副使,分守雷廉海北道,也是个官场中人。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董酉姑本人,这是个传统的中国女子,恪守妇道,温柔贤惠,别看才嫁入郑家两年,但其在安平郑宅之中可是赢得了郑芝龙诸多妾室以及黄氏的赞美。
郑芝龙本人也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当然,这和董酉姑崇祯十五年嫁入郑家的当年就生下一子不无关系。
马车在宽敞平稳的道路上飞驰,郑森望了望窗外,不禁有些感慨,为了更加方便的来往于安平与福州之间,郑芝龙甚至不惜斥巨资修建了一条连通两地的大路,虽然初心是为了方便自己,但是郑芝龙不可能整天都在路上跑吧?
这条道路对于沿途的百姓来说帮助还是很大的,至少,他们可以不用乘船到某地,然后下船再用人力搬运货物了。
在崇祯十七年这个时间点,有一条平稳的道路,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啊!
...
江南,松江府。
时隔近两年,陈子龙终于回到了家乡,自打崇祯十五年五月,他在浙江巡抚董象恒节制下督抚标兵参与浙、赣、闽三省会剿以来,他就没回过松江,就连过年都是在宁波或是杭州与三两好友共同聚一聚而已。
时局动荡,他又是个心系家国的士人,比起回到松江过年,倒不如继续留在浙江为大明做些事情,尽管这事情做与不做也改变不了什么。
刚踏上松江的码头,陈子龙就看到了岸上几个手握折扇,衣衫翩翩的士子在等着他。
“卧子兄,可让我们好等啊!”
“是啊,这半年你都去了何处?我等几人前去杭州见了浙江巡抚,他那也没你的消息,如果不是一直有你的信件送来,我们几个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伯母了。”
前来迎接陈子龙的是他的两位好友,同为几社中人的徐孚远、夏允彝。
陈子龙和他们是莫逆之交,但是被郑森强掳到台湾这事,还是不便说清。
所以只是在书信中告诉他们,自己听闻福建有大家布道讲儒,他前去听习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消弭和稳住了两人而已,夏允彝和徐孚远与陈子龙多年交情,最是熟悉,这种说辞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实则漏洞百出,所以陈子龙一下船,他们就凑上去想要问个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闇公,彝仲,咱们边走边聊吧。”
陈子龙舔了舔嘴唇,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哑然一笑,叫上两人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几社说起来其实顶多算他们几个人间的一个小团体,不过到底是文人,江南士子皆以聚社为荣,陈子龙他们这些松江的年轻士子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就弄了个几社。
松江是他们老家,这里的一切事物陈子龙三个都在熟悉不过了,几条路转下来,三人就进了一栋酒楼,上了二楼要了个雅间,便开始交谈起来。
“子龙,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在信上说的去福建拜访大儒,这话我是绝不信的。”
夏允彝抿了口茶水,眼中带着狐疑的说道,他刚说完,旁边的徐孚远便接了过来。
“不过为了伯母身体考虑,我们帮你瞒了下来,现在,你得跟我们坦诚相待了吧?”
看着这两人一副审讯犯人的模样,陈子龙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他垂着脑袋捏起茶杯,目光落在了上面的花纹上。
这花纹在松江是很普通的,但在东宁,这么一个茶杯,可是不便宜,普通百姓用的都是粗瓷大碗,和松江的情况大为不同。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实话实说吧,我碰到了一个人,他把我绑到台湾去了。”
“什么?!”
“谁?谁这么大胆!竟敢绑架朝廷命官?”
两人闻言皆是一震,身子猛地站起,拍桌怒吼起来。
陈子龙无奈扶额,招呼两人坐下小声些,随后便把郑森从南京拜辞钱谦益途径杭州把他强掳到福建,然后一起去台湾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夏允彝徐孚远此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平生经历的事情却是不多,徐孚远就不说了,就算是夏允彝也不过只担任过五年的福建长乐知县而已。
对于陈子龙一路从杭州乘船前往福建,而后跨海去到那充满神秘的东番,并且在那里呆了半年之久的经历,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等到陈子龙讲完之后,他们俩还没回过神来。
“闇公兄,彝仲兄,两位意下如何?”
“啊?什么?子龙说的什么?”
“抱歉,子龙,我等听入神了,你再说一下。”
陈子龙无奈重复了刚才他的提议:“我说,郑大木此人颇有雄心壮志,手段也厉害的很,他父亲又是福建总兵,郑氏富可敌国,此人在台湾的一番动作都很开明。
现在他要在台湾创办一所大学,希望招揽江南的有识之士前来教学,其人是来者不拒有教无类,但唯有一条,不能是腐儒。”
“别看他曾跟随虞山先生,但却是个开放的人,我在澳门葡萄牙传教士手里弄来了不少西洋书本原本,现在正在学习洋文,目前已经有些头绪,以往我们总是自持中华博大精深,对外来思想拒之门外,现今看来,西洋人在格物方面早已将我们甩到了屁股后面。”
他语气里充满着感慨,啧啧地说着:“若是玄扈公仍在就好了,江南士子成千上万,但看清事物的却没几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