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丁秀湘嫁入于家已近一个月。可是于拾杰和秀湘的谈话次数,只以一个手掌的五根手指来数都嫌手指多。新婚当夜,有些醉意的新郎官,于拾杰,把枕头放在梳妆台上,就坐在梳妆台前把头靠在枕头上呼噜而睡。隔日,于拾杰从衣橱里拿出一床西式厚棉被,以此棉被当床垫,再加个枕头和百纳被就地打地铺。
秀湘来到新环境,接触的都是新面孔,她把于拾杰搁置一旁,把精神放在去认识于家其他成员上,从中了解如何去和个别成员相处。于家的家庭结构比秀湘家稍微复杂。这里除了于拾杰的母亲,章氏,还多了个姨太太,高氏,和她的女儿女婿。姨太太的女婿还是于拾杰母亲的亲侄子。拾杰母亲的侄子因父母双亡而自小就住在于家,和姨太太的女儿可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于拾杰同父异母的二姐,于彩柔,是个亲切友善的人,有个才半岁大的儿子。秀湘和二姐很是投缘。平日里,秀湘接触最多的就是二姐。秀湘的大嫂,于佩柔和于彩柔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人在气质上却是很相似。于佩柔就和秀湘说过,其妹,彩柔,待人处事谦和,秀湘定能与她相处融洽。
秀湘闲来无事也就喜欢逗彩柔的儿子玩,几个月大的婴儿最惹人喜欢,吃饱睡,睡饱吃,有时哭得惊天动地,闹得大伙儿方寸大乱,时而笑得阳光灿烂,逗得大家心花怒放!
可是秀湘很快就察觉到太太和姨太太看似和睦,可是姨太太实际上是太太心中的一根刺。秀湘不想得罪家婆,但是也不愿意因此疏远二姐,毕竟二姐是秀湘在于家最谈的来的人,而且怎么说也是家婆的亲侄儿媳。结果,秀湘只是尽量不与姨太太有太多的接触以免直接引起于拾杰母亲的不满。
于拾杰,无论在人前人后都对秀湘非常冷漠,于家上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于拾杰有个习惯,饭后就会到书房去看书。以往佣人会把甜汤或水果给少爷送到书房去。婚后半个月,太太决定让秀湘去给儿子送甜汤。结果秀湘送去的东西于拾杰都不吃。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这举动引起佣人们的议论,而闲言碎语很快就进了秀湘的耳里。
秀湘又气又委屈。在房里想扔东西出气可是又担心惊动于家的人。结果只能拿起于拾杰的枕头,又打又垂,又揉又捏。再狠狠地扔在床上。
“好一个于拾杰!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还要做二九和三十!”
这些日子秀湘都是放下东西就出书房。这次,秀湘放下手中的绿豆汤后,仍然站在书桌前。于拾杰抬头一看,见到的是一张很严肃的脸孔和一双很不友善的眼眸。说实话,这还是拾杰第一次好好地正眼看秀湘。
“打仗的时候,你在国外。国外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这里可是面对粮食短缺的问题,人人都不能温饱。而你有的吃却不珍惜食物。你不要吃,就直接交代佣人别准备你那份。虽说只是甜汤和水果,也都是吃的啊!”
秀湘虽是气愤和激动,可是却没有提高声量,反而是压低声音,为的是不让房外其他人听到。
秀湘继续道:“照长辈的话娶了我,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我也是受害者,我跟你一样是没的选择的。不过差别在于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若有一天遇到你喜欢的对像你还可以纳小。可是我一旦嫁给你就是一辈子的事,嫁得好不好就是命了。在娶亲之前我和你毫无瓜葛更谈不上有任何恩怨,你没有必要把我当仇人对待,又不是我逼你娶我。这些日子,你总是给我脸色看。你如果是想以对我不友善来向长辈们抗议,那你就找错人了。你要找人算帐也要找对人,你拿我这个无辜的人来出气你不觉得羞耻吗?我们不是仇人也不是陌生人,当然也不是朋友,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不相识,见了面点一点头总可以吧?我不奢望你人前人后都对我好,可是也不要一见到我就摆张脸给我和大家看。。。。。。”
这时,秀湘的眼睛泛起了泪水,哽咽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如此委屈过,我好想我家人。。。。。。”
只见秀湘举起双手遮掩脸蛋。拾杰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可是哭是哭了,不过并不是嚎啕大哭。过了一会儿,秀湘放下手来,露出湿了的脸庞。她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再用手轻轻的拍打脸颊。这时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绿豆汤上,说道:“你不吃吗?你不吃那我吃!”
秀湘拿起碗来也不计形像仪态就大口大口地吃,没几口就吃完了。于拾杰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看傻了眼。秀湘给了于拾杰一个很不屑的眼神,然后拿着碗转身就要出去,却又突然止步。
秀湘心想着,刚刚才哭了一回,脸上的妆都花了,这一出书房可是要赶紧躲进卧房去了,哪还有这工夫把这空碗送去厨房。秀湘转回头,真想狠狠地将碗放到桌上,让碗和桌碰撞出声响来,那才痛快!可是又担心惊扰了书房外的人,而且要是把碗给撞破了,那可就不好。无奈,只好收敛力道把碗放下,那碰撞声只限于书房的四面墙,然后掉头走人。
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多年,拾杰自是崇尚西方式的自由恋爱。可是回国不久,父亲就要他迎娶丁家女儿。说丁家不仅是世交还是亲家,于家不可出尔反尔,愧对丁家。拾杰才不顾那么多,一开始就不是他允下的亲事,也不是他认识丁家女儿并且亲自向对方许下承诺。对他而言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怎知父亲竟然以祖父的安康来为难他。又是那没有科学根据的冲喜之说!祖父在拾杰回国的前一个月不慎摔倒,结果卧床不起。拾杰学成回来,祖父或许是因为在海外多年的孙儿终于归来,心里高兴有益病情,倒是渐有起色。结果,有长辈建议办场喜事给祖父冲喜,而这喜事就是让拾杰娶亲!
什么冲喜不冲喜的,拾杰才不信这一套。拾杰记得他有个小叔,十七,八岁时病倒了,为了给他冲喜便匆忙的让他娶了亲。结果不出一个月便撒手人寰了。可怜的年轻新娘子就此成了寡妇。后来说是她要求到庵堂去,她离开后于家上下再也不提及此人。
拾杰自小与祖父亲近。被送往英国后,祖父每年都给他寄生日礼物,还亲自在信纸上写上祝贺之词,关切之语。姑且别说这冲喜有没有效,就当作眼前有一副给祖父治病的"药方子",而此方子的"药引"就是拾杰,如果拾杰不同意娶亲,这"药方"就用不上了,那么拾杰就落得个不孝孙儿的指责。不答应,对不住祖父,答应则对不起自己!
这些日子他一直是处在自己的位置和角度来看待这门亲事,他根本没有去想过对方的感受和处境。丁秀湘说拾杰拿她来出气,没错,拾杰心中是有气不过不是怒气而是怨气。毕竟拾杰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这庄亲事,心里难免有委屈有怨气。
这丁秀湘倒是有些意思,不默默忍受而是懂得出击。她的那番话清楚明确,字字句句都着重点,不似无知妇孺。明明就是很气愤却顾及到不惊动他人而压低声量,难过想哭本是应该放声哭泣才痛快却也忍了下来。可见丁秀湘心思细腻,处事有所考虑,个性并不简单,有些城府但也颇为坦率,不似心怀叵测工于心计之人。之前,大姐特地回娘家寻拾杰说话。大姐就说过,丁秀湘天资不差只可惜没机会上学求知识。
方才秀湘将空瓷碗放在实木桌上时,该碗底不仅碰撞了桌面还撞到拾杰的心里去。丁秀湘说了那么多,其中"羞耻"二字一直在拾杰耳边回绕,他开始检讨自己对秀湘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