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拉沙看着来往的行人,每个人都露出了美好的笑靥,仿佛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一般,而当他们回过身来,看到自己的模样,又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不禁让他大失所望。
民意啊!
这就是民意啊!
他心中呐喊,又不断地告诉自己,勐勋国已成过去,前朝子民已不需要他来护国。
他不过是一名乞丐!
悲从心来,无数的质疑与美好的期盼都在此泯灭。
“噗……”
气血上涌,一口黑血喷得到处都是。
“哎呀,你这死乞丐,没事玩什么杂耍!”
“你要是碰到我这名贵的衣服上,我非扒了你的皮!”
“……”
他的血,乱喷之下,差点溅到路人的衣服,激起一阵民愤。
“呵呵……勐勋国已亡!哈哈哈……勐勋国亡啦!亡啦!哈哈哈……”
孟拉沙悲愤的叫着,喊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堵在心中的气释放出来。
不多时,他惨然一笑,身体忽然倒地不起。
“神经病!勐勋国,二十多年前就灭了!”
“以为勐勋国有多好似的!”
“得想办法把这人抬到官府去,说不定还真是前朝将军,还说不定能拿到不菲的奖赏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当下的事态。
没有人会走上去询问他是否病了,也没有上去给他一口吃的。
将军仰面朝天,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艳阳高照的蓝天,还有几朵闲云。
天还是勐勋国的天,云却是景昽国的云。
这方天际,真的与他无关了。
潘安蹲下身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将军突然又笑了,“怎么办?安心当个乞丐吧!”
他爬起身来,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去,与乞丐更像了。
潘安站在原地,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前方有人喊道:“那是前朝将军,大家快把他抓进官府!赏银三百两!”
也不知道将军怎么了,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竟然又大笑起来。
潘安无奈地跟了上去,他知道,他不是疯了,而是自嘲的笑了,是因为以前的子民承认他是将军了,只不过是因为将他抓进官府可以换钱。
远方还未离去的杨婉儿和白允回过头来,他们同时摇了摇头。
在他们的心中,无论是否承认这个人是不是将军,但是在他们看来,都是很悲催的人物。
这不是他们国家的王土,故而对于这样的人,他们不必理会,只需要唏嘘一声便好。是对他的敬重,也是对他们的无奈。
这种无奈却与无法伸出援助之手无关,这更像是对一个乞丐的无奈。
在他们眼里,他已于乞丐无异。
几人又转回头,向下一个国家走去。
白允深知,这边景昽国和其他国的疆土里,大多都是金齿族,这二十年间,虽然没收了很多箭毒木,但他相信,一定会在某个闭塞的山里,依然会有人将其保留下来,视若神灵,每日顶礼膜拜。
当然在这个都城里,也会有人将其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别人不经意间祷告。只不过,这是杀头的事,没人会承认,也没人愿意将神物拱手相让。
这是他们最后的精神领地,绝不会让它见到一丝光明,也绝不允许让别人践踏。
“快,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叫喊声。
白允和杨婉儿都知道,将军身边的人,将他救了下来。
“嘭”一声,他们还没走几步,心想着,他若是将军,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是很容易的。却没想到他两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潘安搂着满头是血的将军,倒在他们身旁,看着身后的百姓,焦急地又无助地拉扯着将军。
口中满是责怪,“你怎么不还手啊!”
将军痛苦道:“他是我的子民,又怎能还手?”
潘安冷冷道:“那他们当你是将军吗?”
将军无言以对,身后的子民,如同讨债鬼一般,让他的心更寒。
潘安扶起将军,又向远方逃去。
他们只能逃,还有什么选择呢?
“等等……”
这时杨婉儿突然叫住了他们。
众人不解地看向她,只听杨婉儿又道:“听你口音,也是中土人士,为什么会要帮……他国的将军?”
潘安听到她的话,但却没有回答,对着这几个人心冷漠的人,他无话可说,更不想搭理他们。
他俩就这样顺着大道向城外走去。
杨婉儿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白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会有人帮他们的。”
杨婉儿看着白允坚定的目光,不似作假,心中稍好了很多。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我们?”
“因为……”白允很想说,我们不是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将军,他有他自己的气运,他是曾经沙场上的王者,他的命运绝非就此埋没。
这是这样的说法,太虚无缥缈,杨婉儿听起来,定会觉得装神弄鬼,转而道:“因为他的征程是整个景昽国度。”
这样说起来,杨婉儿还是没有听懂,他的征程与帮不帮他有什么关系?
白允没再继续解释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道:“快点离开这镇子,争取再天黑之前到达伽玛城。”
杨婉儿一听到要去找箭毒木,立马来了劲,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嘀咕道:“神神秘秘,跟赵一痕似的!”
乔芸见状,掩口笑道:“最近听你说赵一痕少了,叫白大哥的次数却多了呢!”
黑夜来袭,潘安与将军毕竟身怀武功,自然不会被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抓住,他们一直北上,逃到一处大山里,山里蓊蓊郁郁,参天巨树练成一片,仿佛这百丈大山,有一半是大树撑起的高度。
人一旦没入到这里,再多的人,也难以找到。
今天没有了月亮,天空只有几点星辰覆盖在山中,硕大的树叶,却将这微弱的光阻隔在山外。
潘安找了些甘蕉,两人趴在树洞大口吃了起来。
甘蕉挺多,足以吃饱,还有助于排便。
将军问道:“有水没?”
他嘶哑的喉咙,开始冒火,这甘蕉并没有多少水分,口里仅剩的口水都被吸收殆尽。
潘安口中嚼着甘蕉,含糊不清道:“这大晚上上哪儿找水去!”
将军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拍那些没用的手下,但此时他停下了手。
他不是自己的手下,只是被自己连哄带骗来的朋友。
是的,他们只能以朋友相称,而不是军营里的兄弟想成。
这样他们的关系就隔了一段距离,但这个朋友,在危机关头没有抛弃他。
而兄弟,有时候却会抛弃。
他尝着口中的甘蕉,感到了一丝不适,不是苦,也不是涩,而是太甜。
“有人!”
这时潘安一拍将军的肩,催促道:“快走!”
将军一看,在这树洞不远处,跳动着一行火把。
“他们还真是不屈不挠啊!”
他的声音此时才有了他年龄应有的苍老与平淡,像是看遍世间风雨后的老叟,躺在竹椅上苟延残喘。
潘安道:“现在你该怎么复国?”
将军没有看他,而是依然看向远处的火光,淡淡道:“你们中土不是有句话叫破釜沉舟吗?”
潘安看着他站起身来,粗犷的背影竟如屹立不倒的军旗,凌乱的头发和宽大的黑袍在风中不断地飘洒。
仿佛他真的看到漳河河畔上的楚霸王。
“本将军在此,过来抓我便是!”
将军大吼一声,这声吼又像传说中在吴江上那一声惨叫。
潘安心中有万分言语,却不能表达。
“将军!真的是将军!快!快!”
这时那火光处传来一阵激动的声音。
接着又有人叫道:“将军!勿惊!我是易迟!”